李照一家离开江宁，乘船溯长江而上，到赣水边居住。
长江边上游人如织，原来天是上巳节（农历三月三）。看到岸上三三两两穿红戴绿的少男少女，结伴而行的文人雅士，欢声笑语在江边飘荡。李照心里感到无比的悲凉。
赵明诚坐在船上，一是默默无语，脸色阴沉沉的。
船行好久，李照耐不住这种沉闷，问船家：“前面是么地方？”
“是乌江浦。”船家说。
“乌江浦？乌江就是在这里汇入长江的？”
“是的，看，已经能看到从乌江驶出的船了。”
“乌江，霸王自刎的地方。一英雄啊！”
“对，你看那是凤凰山，山上有霸王祠。年三月三上巳节，那里可热闹了，文人都到祠里聚会，饮酒作词唱曲。”说起霸王祠船家显得兴奋，着问，“霸王祠为么十间半呢？怎么不建一间呢？”
李照说：“不能建一间，因为帝王的祠堂规格是一间，霸王的只能是十间半。他没有称帝，这也是后人对他的敬重如此，除他之外何人有如此待遇？”李照转身对赵明诚说，“走得时间也不短了，我们到山上去看看吧？”
“了吧，也没有么好玩的，还是赶要紧的。”
“赶也不急啊，既然是相遇了，怎么能错过呢？还记得那年我们俩比赛背《史记》吗？我背《项羽本纪》。”
“记得，事过境迁呢。”
“我还能背。”于是李照又背起来：“项王军垓下，兵少食尽，汉军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人虞，长侍从；骏马骓，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人和之。”
船入乌江口，江边大泽茫茫，苇荻丛生。
李照站在船上眼江边，去寻找英雄驰骋的身；倾耳四野，去捕捉人感天动地的歌声。
照看见鲜血染红了彩云的壮丽，也听见了应江水拍岸、长风啸的歌唱。所有的素都构成了一幅画：
那是一骑战马，战马如一股旋风，冲荡着江边的苇荻，风过处苇荻翻卷如同一条战船劈浪飞驰；战马又如一匹虎豹在山中咆哮奔突，所到处兽震慌纷纷而逃；战马还如一缕白云在地平线上飘游，白云过处金闪闪；战马亦如神女舞动的白飘带，挥舞着要荡涤中的尘埃。……
一缕歌声在江边荡：“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忽然，天地间剑闪过：一缕彩霞漫过天，一座山轰然倒下。
“啊！”李照仰天长叹，“天哪！”
赵明诚茫然地看看李照，垂下头，他拒绝眼前的一切。
船靠乌江浦，大家下船，登上凤凰山。
三月的凤凰山绿草覆地，迎春正是烂漫的季节，一派生机昂然的景。
竹树掩映下的霸王祠，烟火缭绕、游人如织。
李照他们后面有三个青年学士，一上他们慷慨陈词、议论勃发——
“霸王，英雄也。男子汉，着，扬眉吐气；死，也要气壮山河。”
“仁兄，说说容易。看看，有谁能霸王呢？”
“哈哈，霸王已去，哪里还有霸王呢？那些当官的，一个个畏金如虎，贪生怕死。”
“是啊，外不能抵贼拒侮，内不能邦国。”
“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江宁发生叛乱了？”
“听说了，是李大人带兵平定叛乱的。”
……
一听说江宁叛乱的事，李照轰地一下子，脑袋就炸了，脸色赤红……
觉得好有多双眼睛都在嘲笑地看，如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加快了脚，是在逃跑，匆匆地去了霸王祠。感到沮丧狼狈，后悔来霸王祠凭吊。可是，忽然又一——为么不来凭吊呢？人生一草木一秋，都是一个过；但是意义却不同，何不轰轰烈烈、风风地度过一生呢？
到船上，赵明诚的脸色一多日的灰暗，变得晴朗些了，不避照的目。
“船家，起锚返航！”赵明诚说。
“起锚喽——”船家喊。
掉转船头，船又到长江，迎着波涛，劈浪前进。
江风迎面吹来，让人感到舒畅无比，白云向身后飘去，江鸥追逐着白帆飞翔。
赵明诚站在李照身边，神态庄重严肃，对照说：“郁闷了这么久，你不说么？我现在要你的诗词了。”
照没有答明诚，只是静静地站在船上。过了好久，照问：“你是怎样看待人生的？一样的人生，意义一样吗？”
“以前，我从没过，现在了；可不道该怎样答你。”
沉默了良久，照说：“我来答吧。”于是朗声吟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项羽，不肯过江东。”
赵明诚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说：“好啊，‘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项羽，不肯过江东。’”
溯江而上，月，李照到了池阳（徽贵池），刚落脚，圣旨就到了。赵明诚命为湖州（浙江吴兴）太守。
顿好家眷赵明诚马不停蹄，兴冲冲单人独骑赴建康（江宁为建康）领旨。
经过这些年的变故，照怕一个人的孤单，随明诚一起去；但是，明诚上心切，又推说时局紧急带着家眷多有不便。
所以，照只好留在池阳。明诚上那天，照送了一又一，是舍不得离开明诚。
这一天是月十三日，民俗的雨节日。
天上的飘着霏霏细雨，雨水湿了照的秀发和衣衫，脸上的不是泪水还是雨水。
长江岸边，应该分手了。明诚左手卡腰，右手按着右膝，怒目远视。目炯炯逼人，一副大丈夫气概，挥挥手向船上送行的人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