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州（今浙江金华）城内，唐家大宅内传出一阵朗朗地唱诗声：“子孙渡今几年，漂遂与人伍。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掊土。见皇华过二京，壶浆夹万人迎。连昌宫里桃应在，华萼搂头鹊定惊。说帝子怜赤子，须无念苍山。圣君大信如日，长乱何须在屡盟。”（《上枢密韩兵尚书胡》）
唱歌的这男子，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他就是婺州有名的才子，进士唐尧封。唱的是李照为出使金国的枢密院韩肖胄、兵部尚书胡松年二人送行的赠诗。
“好诗啊，好诗。有气魄，有胸怀。可谓：胸中江河宽，豪气凌山岳。岂非男子汉可比！”
唐尧封信步院中，味着诗。
一屡阳从树叶的缝隙间透过来，洒在他的脸上。他抬头蓝天，有微风吹着白云悠闲地飘动。
“多好的春啊，何不请易老师一同去郊游？”他自问，“顺便把岳家军胜的消息告诉，一高兴定会有的佳作。”唐尧封高高兴兴地去找李照。
李照的家距唐家近，这住处是唐尧封为李照排的。有了这个身的处所以后，李照深居简出，家国不幸，忧愁绪影子一样笼罩着。
春天来了，本来喜欢踏青寻诗，如今又怕触景伤所以不敢走出宅院。
和煦的春风吹进院子里，鸟儿在枝头上欢唱。这一切都勾起无限愁肠，念归来堂好的时，念心爱的丈夫赵诚。
“易老师，天气这好，学生请您一同郊游去。”唐尧封登门来请李照。
“尧封啊，我上了年纪了，没有兴致了。”
“老师您不是说诗在田园之间吗？我陪您出去也好请您，谈诗论文踏青寻芳，多好啊。呆在家里岂不辜负了这大好风？”
“唉，我不是不出去，是怕触景生，内心憔悴，禁不住伤感……。吧，我昨天填的词。哈哈，了就了我时的心了。”
李照将填的词递给唐尧封。
“老师，您的字好。”唐尧封在手中，吟诵着，“风住尘香已尽，日映倦梳头。物是人非休，欲语泪。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唐尧封手捧佳作，吱吱称叹，“老师，您的词婉曲动人，面风浪静，底下波涛涌动，是写圣手。”
“人老了，维也不灵了，还不的。随便涂鸦而已。”
“走吧，老师，我们边走边谈。我还有好消息告诉您哪。”
“我简单整理一下衣衫。
照房梳扮去了，唐尧封笑笑。
“好了，走，出去。”
“老师，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倾城倾国。”唐尧封着梳妆整齐的李照说。
“岁月无啊，老了。”
“不老，丰韵犹存。”
说着两人视而笑。李照与唐尧封一起出了城。
“老师，到八咏楼去？”
“好，八咏楼。”
八咏楼在婺州东，是朝时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沈约所。沈约东阳郡太守时，楼名为元畅楼。楼成后邀文人墨客登楼赋诗。沈约的《八咏诗》为著名，于是到唐人们就名“八咏楼”。
李照与唐尧封登上八咏楼，凭楼远眺：晴空万里，白云飘絮。远处青山如带，连绵不绝；脚下双溪潺潺，碧水有韵。李照眺望着一望无际的锦绣河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春风滋润了的心脾，顿感浑身上下充满了生的力。
“东晋时，王导就是凭着这方土地，与江士族同辅佐司马氏稳住了业。眼下的大宋啊，不何时能出现一个王导！”李照感触颇深。
“易老师，您以前感叹过‘渡衣冠少王导，来消息欠刘琨。’现在可有了面的好消息了。岳家军在襄阳击溃刘豫的大将刘成军，韩忠元帅在大义（今江苏与徽处）阻止金兵与刘豫的合兵。方的抗金力量也在壮大。”
“唉，好久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了。尧封说金兵的可怕吗？”李照着远方陷入了沉。
“金兵剽悍骁勇、善于骑射，战斗力确实是大。”
“李刚大人，岳家军、韩忠都战胜过金兵。其实不是金兵大，是大宋朝廷软弱啊。”
“是啊，主战派老是不得势，朝廷昏庸，佞臣当权。”唐尧封愤怒地说。
“皇上要用忠臣良将，支持抗金，渡淮水，复中日可待。”李照说。
“愿如，大好河山终归一统了。易老师，到时您是留在江呢，还是到青州？”
“哈哈，我还没有过这个问，眼下能在江稳下来就行了，要是到一天的话……我，还是要叶落归的。”
“您不喜欢江吗？”
“当然喜欢了。江山灵水秀，眼前的景色多。可惜外人来侵山河不整啊！”
“老师，八咏楼前人在留下多诗文。您也应该赋诗一首吧？何况您今天有多感呢。”
李照眺望远方，满目山水，一腔激。的绪如同野马一样驰骋，纵横千里，上下年。沉默了片刻后，便随口吟：“千古风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州。”
“好，好一个‘水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州。’”唐尧封击掌称叹，“不虚行啊。走老师，双溪泛舟去。晚上我设宴祝贺祝贺，八咏楼又传佳作了。”
唐尧封陪李照下楼，唤来一叶扁舟。他们乘上小舟，轻悠悠随溪水而去。两岸绿树翠竹、红紫芳菲，不断涌入眼帘。舟子点燃茶炉，不一会茶香袅袅，扑鼻而来。景色宜人，对而饮，惬无比。
“尧封，我们玩马游戏？”李照问。
“老师，您可要手下留啊，我不是您的对手。”
“哈哈，不行。认点吗。”
于是，两个人开始马游戏。李照是博弈高手，尤其精于马。
“易老师，您为这样酷爱马游戏？”
“其实我不纯是为了消磨时。这马的棋局跟布兵仗一样。这棋子的布置、走势就如同布阵用兵。我一芥弱女子，不能上阵杀敌，也能在这棋局搏杀了。哈哈，也可以享输赢的痛快。”
“我起来了，您在诗中写过‘老矣谁能致千里，愿将过淮水。’您是身在江湖，心国啊。”
离开婺州，李照去了临。
现在李照终于可以过一段稳日子了。面对镜中的白发苍颜，李照不敢信这就是自己。时易逝，十年一瞬。应该抓紧时间将《金石录》整理完稿，刊行于。对诚也是一种慰。
于是就闭门谢客，潜心于《金石录》的修订工作。这间是外面传闻纷纷扬扬，李纲罢职，既而又传宋金签订“绍兴和议”，后岳飞害的噩耗也传到李照耳中。
如闻惊天霹雳，李照觉得天昏地暗。
悲叹说：“自毁长城，大宋无望了。”
着挥笔写了个大字“千古奇冤”，然后悲愤而掷笔。
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李照毫无睡，蜡烛已经几灭。披衣走到院子中，寒风瑟瑟，夜色沉沉，星月无。李照欲哭无泪，欲言无声。
一缕琴声飘来，低沉却晰，分辨不出来自何方；是，声音却是撼人心肺的，如泣如诉，如歌如吟。
这是山崩地裂的轰鸣，这是排山倒的涛声，这是压抑中挣扎，这是阴暗中的探寻……
听出来了，有人在弹奏《广陵散》。这是嵇康的生绝响，也是绝望中的怒吼。
李照激愤不能自抑，到房中出杨士杰送的古琴，鼓琴一曲：琴声如挣脱羁绊的猛兽，咆哮奔突；如闪电射空中，在云间游动。
李照把自己所有的忧愁与悲愤全部汇聚在琴声中。感到星辰错乱，听到空中有巨雷滚动，觉得地下的怒火在燃烧，的整个身心都燃烧了。
这一年李照一下子衰老了，鬓发皆白，满面苍桑。岁月已将这个当年丰姿绰约、楚楚动人的才女变成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太婆了。
现在李照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部视若生的《金石录》。在《金石录》里可以找到以往的岁月，里面有天烂漫的青春年华，里面有梦牵魂绕的爱生：总之，里面有幸福浪漫的前半生。
《金石录》完成了，李照将它献给朝廷，且刊行于。李照轻松了，可以无愧于祖宗，也无愧于天下，要的是可以告慰于黄泉之下的赵诚。
李照感到岁月突然变得空当当的。不敢往前，也不敢往后；是又不能不。在这种郁闷、忧愁中煎熬着。
恍惚中不觉又是一年，上元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