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极富磁性的男声又一次发出了极富煽动性的演讲，就像他在各所大学里面对莘莘学子们慷慨陈辞一样。</p>
这次通话只持续了一分半钟，但戈兰斯基如同吃了兴奋剂一样，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不时地挥动拳头，发出兴奋至极的咆哮声。</p>
“深潜”和“深寒”两支突击队隶属于海军陆战队的核心力量，执行的全都是秘密任务，以便衣身份出动，绝不张扬。大人物一下子将这么大的调度权下放给戈兰斯基，可见是要他去执行非常重要的任务。真是想不到，这位成名于异术界的“冰岛降魔手”，竟然成了白宫的座上客。</p>
这一晚，我和方星枕戈待旦，终于熬到东方泛白。</p>
方星的注意力有些不太集中，好几次看她，都是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样子。</p>
“沈南，你说那些杀人兽好对付吗？”第一缕朝霞降临农庄时，她坐起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p>
我认真想了想，才缓缓地回答：“不好对付，它们的杀伤力咱们已经见识过了，而戈兰斯基单掌击杀那只怪物，也许是凑巧，也许是他的掌力之威猛出类拔萃，都没有什么可比性。”</p>
方星干笑了几声，便结束了这个话题，不再开口。</p>
上午七点钟，戈兰斯基敲响了我们的房门，相当严肃地通知我：“士兵们出了意外，全体阵亡，只能由我开车送你们去巴格达转机，不好意思。”同样是一夜没睡，他的精神出奇得饱满，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傲然微笑。</p>
“全体阵亡？都死了？”我们的惊骇不是装出来的，至少昨晚哨兵射杀切尼的时候，还剩十几人，这些人又是被谁杀的？</p>
默默无语中，我们三个上了那辆三菱越野车，直驶巴格达。我推断戈兰斯基的想法，应该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一晚上便把应该清除的人全部搞定，不留任何尾巴。</p>
戈兰斯基一直把我们送到机场大厅门口，停住车子，从驾驶台的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微笑着递给我：“沈先生，你们从鬼墓逃出来时，不会随身带着什么证明文件和现金吧？我已经替你们办好了回程需要的一切手续，径直带着资料去登机就可以，希望过一段时间大家还能在港岛见面。”</p>
他跟我紧紧地握手，表达出了“相见恨晚、依依不舍”的强烈情感。</p>
“也许这家伙该去好莱坞做演员！”越野车离去时，方星不满地发着牢骚，代我打开了那只信封，除了特批护照和机票外，还有两叠美金，大概有一万左右。对于我们来说，钱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平安回到港岛，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p>
我们在六号检票口外等候登机，一个拖着行李箱的瘦高男子东张西望地走过来，放满脚步，然后挨着我坐下。他的身上弥漫着女式香水的味道，令我微微皱眉。</p>
方星看了看表，歉意地起身：“我去洗手间。”</p>
我看出方星有心事，本想跟过去，却又在犹疑之间放弃了。她如果有秘密，无论我怎么查问她都是不会招认的，不如暂且随她去。</p>
“我是冷七，还没认出我？慢慢地转头看过来，千万不要引起警察的注意。”瘦高男人的声音低不可闻，但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p>
我慢慢扭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双沉静如湖水的眼睛，眉骨上的三四条伤疤，却给他的书卷气之外又增添了几许彪悍气质。他是冷七不假，但面貌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改变，鼻子垫高、割了双眼皮、颧骨跟颌骨深度修整、脸部皮肤拉紧，看上去年龄至少减少了十岁左右。</p>
“现在，我护照上的名字是‘李瑟’，目的地同为港岛。别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敌人追杀得紧，我必须这么做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沈南，你也许永远都想不到，追杀我的会是谁？”他的眉皱了皱，留在下巴上的皮肤缝合痕迹便跟着抖了几下。</p>
我知道冷七处在逃亡之中，却没想到他能跑到巴格达来，并且要跟我同机飞往港岛。</p>
“追杀你的，是唐枪。”我一语道破。</p>
冷七大大地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猜到？”</p>
我冷静地摇摇头，不想再谈这些没有价值的回忆，只是简短地问了三个问题：“杀手在哪里？是谁？你要去哪里？”</p>
既然唐枪和无情已死，这场意外降临在冷七身上的灾难也该停止了吧？</p>
“杀手是本地的黑道组织‘噬血寮’，我已经杀了他们四十余人，这场梁子是结定了。我很怀疑唐枪是红龙的儿子，无情之前提到过一点，到达鬼墓之前的几个晚上，唐枪表现得非常痛苦，睡得很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我负责的是外围的警戒工作，唐枪进入地下后不到一小时，‘噬血寮’的人就到了，根本不讲道上的规矩，抢走了我的装备不说，还安排下人沿路劫杀。我杀死了一部分人之后，抓到了一名小头目，他供认是唐枪通知了组织上的老大，要用十万美金买我的人头。”</p>
“噬血寮”是伊拉克黑道上的下三滥帮派，只认美金不认朋友，名声已经日薄西山。</p>
几个挎着警棍、握着对讲机的胖大警察缓缓地从候机厅的另一面走过来，目光从每一位乘客脸上扫过。</p>
冷七立刻站起来，匆匆地抛下一句“飞机上见”，便转身向大厅尽头的洗手间走去。</p>
我的第一反应是马上跟过去，把所有问题弄清除。他是唐枪最好的拍档，最后落得这种结局，不得不说是令江湖通道齿冷的憾事。他动了唐枪的秘密，才会招致追杀，但那秘密真的如此吸引人吗？</p>
“先生，请出示你的护照与机票。”警察走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每个人的右手都按在警棍上。</p>
我按捺着取出证件，递给其中一个。</p>
“方才那人，是你的朋友吗？”一个警察狐疑地问，不住地眺望着冷七离去的方向。</p>
“不，他向我借火，我没有。”我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护照和机票是戈兰斯基给的，而且有美国大使馆的特别签证，不会有任何值得怀疑之处。</p>
警察把证件还给我，道了声谢，加快脚步赶往洗手间，与迎面走来的方星擦肩而过。</p>
相信以冷七的武功与易容术能轻松骗过警察，但他给我的最大疑惑是，为什么逃命之后不加紧离开伊拉克，却一直勾留在此，难道有什么值得流连的理由吗？</p>
唐枪说过，冷七对他的秘密很感兴趣，甚至想先一步获取那些资料。这一点，就更令人大惑不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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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不太对劲——”方星回到我身边，警觉地向候机厅里随处可见的监控探头瞄了一眼，把手放进我的口袋里，就像机场里很多青年男女的亲热动作一样。</p>
“把手放进来？”她慧黠地浅笑着。</p>
我把手插进口袋，触碰到她指尖上的一个小小的塑胶方块。</p>
“有人在洗手间的门口把这东西放在我口袋里，虽然动作很隐蔽，但还是给我发现了，应该是一盒微型录音带，对不对？”她靠过来，双臂环住我的腰，做出一副普通女孩子撒娇的姿态。</p>
那的确是一盒录音带，属于西方间谍常用的工具之一。</p>
“是冷七？”我不再刨根问底，只是凭直觉在说话。冷七出现，一定是要跟我交流什么，但必须得时刻提防官方力量的介入，所以才会一直躲躲藏藏。</p>
“对，冷七，唐枪的那个住手。我研究过他们所有的细致资料，一照面就会认出来，绝无差错。”她突然一吐舌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在追查碧血灵环的过程中，她在我的住所内外安置了大量的监控设备，这并非是一件让人无法原谅坏事，但从她的失言中，透露出曾经对唐枪和冷七也严密注意过。</p>
“对不起，我是飞贼，总得阅览大量资料，做到有备无患。”她的话，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p>
我淡淡地摇摇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须解释？”</p>
不管她做过什么，如果以后大家成了朋友，我都可以原谅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很多时候，她也在做自己并不喜欢的事，只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p>
方星舒了口气：“喔，谢谢，你不在意就好。希望伊拉克警方不会太为难他——”</p>
只说到这里，洗手间方向传来了连续的枪声，候机厅里的旅客们都惊骇得跳起来，向门口奔逃。</p>
“出事了。”我的心猛的一沉，随即看到几名警察拖着三具尸体走出洗手间，一路骂骂咧咧的。冷七也在三名死者之内，原先拖在手里的旅行箱已经到了胖警察手里。</p>
他这一死，这条刚刚浮现出来的线索又被掐断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