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1 / 2)

 七娘子接下来倒是过了一个月舒心日子。()

抛去许凤佳神神秘秘的外出不提,府中虽然暗潮汹涌,但一切的涌动,都因为她似乎忘记了收权这两个字,而仅止于暗潮,并不曾有太多惊涛骇浪被掀起。

五少夫人对着七娘子的态度也就一天比一天和蔼,就连太夫人,似乎都对七娘子多了几分顺眼,平时虽然言语间不乏挤兑,但两厢还算得上相安无事。

七娘子只是一心一意先把明德堂内内外外打扫清楚,又在东翼靠外墙,五娘子时常起居的小屋子里设了一个小小的佛堂,又供奉了五娘子的一副音容图——这还是七娘子自己凭着记忆画出来的。虽然笔锋比不得外头的画匠们讲究,但胜在她熟悉五娘子。

画中的五娘子立在花下,唇角微翘,神态天真中带了少许倨傲,也算是一副生动的小写真。

再又把东翼里靠院子一侧的房间打扫了几间,为四郎、五郎预备好了地方,在陪嫁的丫鬟中挑了下元这个最老实也最沉得下心的丫鬟领头,由老妈妈出面在清平苑里挑了四个晓事的二等丫鬟,再由大太太特地陪嫁过来,善于照顾婴儿的前任奶妈做了管事妈妈,又挑了七八个手脚干净举止文雅的小丫鬟,这就把四郎、五郎身边的编制大致填满了。

梁妈妈所能做的,无非是敲打教育几个新来的管事妈妈,教晓她们人前进退之道,可这些妈妈能凭借一己之力坐到小管事的位置,自然也没有省油的灯,不过稍加点拨,便都已经学得相当好。她整日里除了陪着七娘子为迎四郎、五郎回府做准备,也就没有别的事了。

七娘子却迟迟不开口遣她回杨家,梁妈妈自然也不敢造次,在明德堂住着住着,又没有差事,倒是渐渐地住得有些不安了起来。

此时已经进了十月,许凤佳从广州送来的信已经到了,有一封是指名给七娘子的,七娘子打开看时,不过是报了平安,又说差事虽然已经有了眉目,但颇为棘手,不过至迟到明春怕也就能动身回来。又叫七娘子明哲保身,好自为之,有些事能做的就做,觉得勉强,千万不要插手。

七娘子前思后想,也只能回了善自保重、早日归来这八个字,便再说不出别的话了。不过得知许凤佳平安无事地到了广州,她心里到底放心了些。

很快就进了十月下旬,先是孙家出孝,大摆筵席,紧接着就是九哥的婚事,五少夫人特地把两家的礼单都送到明德堂给七娘子过目了,七娘子不过笑笑也就罢了——这个五少夫人,行事也实在是有意思。

她都能等得住缓下脚步,许夫人如何等不住?本来新妇进门头一年,也是立规矩的一年,头几个月许凤佳在外头又有差事,七娘子能沉得住气,许夫人自然也不会比她更心急。

她的日子就过得很平静,不论太夫人还是几个妯娌,也没有谁和她针锋相对,七娘子每日晨昏定省给两重长辈问过安,居然就无事可做,成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写字,在许家这样的地方,还偷到了一段安宁的日子。

待到十月二十三,明德堂里里外外就忙了起来,再过三日是许夫人的生日,老人家发话:今年生日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两个金孙给她作揖。

就算谁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至少这借口找得也还算自然。

七娘子请安回来,便亲自进东翼,把两个孩子的卧室查看了一番,见处处都布置得停当温馨,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预备的这一批保姆团队要是再出事,那也没有办法了——许夫人的心腹,大太太的心腹并七娘子自己的心腹混编成的队伍,彼此间互相监督,恐怕就是有什么江湖高手前来刺杀,这样的安保等级,都可以阻挡得上一时半会了。

不过……

她略略沉思片刻。

“春分、谷雨两个大丫头,现在也在母亲的陪嫁庄子里关着么?”老妈妈来找梁妈妈说话的时候,就被七娘子叫进了西三间询问。

老妈妈微微一怔,眼神顿时就有了些不对。

“那倒不是,她们……毕竟是您五姐的陪嫁大丫环。”

只从陪嫁大丫环几个字上,就能看得出春分和谷雨的分量。

王妈妈与梁妈妈就是大太太的陪嫁大丫环,老妈妈也是许夫人的陪嫁大丫环。陪嫁大丫环与新妇之间的关系,有时甚至亲过姐妹父母,很多事,父母未必会做,但陪嫁大丫环就会毫不犹豫地为你完成。她的荣辱生死,早已经系在了新妇一人身上,除非有极特殊的原因,否则陪嫁大丫环,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七娘子也不觉得春分与谷雨有任何动机、手段、胆气谋害五娘子。此二人身世宛若白纸,家人全在杨家手里捏着,五娘子一死,地位顿时一落千丈……

恐怕许夫人正是也看透了这一点,才没有把谷雨和春分送到庄子里看管。

“现在府里的话,还请老妈妈传个话,让她们过来见我。”七娘子就吩咐老妈妈。

老妈妈神色间隐现不安,但也能看得出丝丝缕缕的兴奋,她点了头,深吸一口气,才出了明德堂亲自去传话。

七娘子也很能理解老妈妈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提审春分、谷雨,是她放出的第一个信号,虽微小,但却实实在在地牵扯到了被府里上下众人选择性遗忘的往事:那场凶残的谋杀。

这件事,才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恐怕自己能得享这一个多月的安宁,也该归功到这一场谋杀身上。

七娘子在谋杀案中的表现,当然瞒不过人。是谁请权仲白尝药,谁步步逼问信使……风声是瞒不过人的。

进门后除了给太夫人几个软钉子,她也没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要是谁贸然排挤倾轧新妇,岂不是等于把聚光灯召唤到了自己身上,在脸上写了做贼心虚几个大字?

大少夫人是不是有顾虑到此事,七娘子并不清楚,但四少夫人是绝对想到了这一点,才基本不来招惹明德堂。要不然,以她的性格能不来明德堂探探底?

甚至五少夫人对自己反常的客气与迁就是否与此有关,七娘子都有些怀疑。

她一边沉思,一边叹了口气。

以她对人性的了解,这个凶手,恐怕精神上是有一定程度的异常。

倒也不是说必定是个变态,但恐怕对于世俗道德规则,她是漠视的。

七娘子倒并不是以为许家的女眷都是纯白无暇的天使,但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规矩。假如看谁不顺眼,就是一帖药毒杀,长此以往,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无关紧要的通房、姨娘,甚至于说无依无靠的庶子庶女,一帖药毒死,这不稀奇。谁也不会为了这样的死亡认真,做得隐秘些,妥善安葬,就算有怀疑,那也好敷衍。

像五娘子这样双亲健在娘家当红的世子嫡妻也能一帖药喝死,这种事,至少七娘子本人这些年来,的确是闻所未闻。说出去,简直有几分惊世骇俗的意思了。

而这个人又做得这样的隐秘,连许夫人都没能查出一点端倪来。这个人是要又心细、又大胆、又疯狂,全然视世俗潜规则于无物,才能犯下这样的案子,事后还不留一点痕迹。

论动机,三个妯娌外加太夫人都有嫌疑,可这一个来月接触下来,她并不觉得谁有这样的特征。

倪太夫人手段是有的,但要说有多高妙,那也说不上,否则之前又怎么能被许夫人压得死死的?这样的人要是大胆疯狂,第一个死的就会是许夫人,而不是由着许夫人的身体自己弱下去了。

大少夫人除非有双重人格,否则就按她那明哲保身漠不关心的势头,不要说主动下药杀人,恐怕她是要等到五娘子就剩一口气了,都要戳一戳试探试探,再踩下去。

四少夫人固然大胆,但却一点都不心细……五少夫人够心细了吧,又一点都不疯狂。

也难怪以许夫人的能耐都查不出什么子午寅卯了,这种下药的事,随时带个小药包,进出的时候觑了空子下进去——这时代又没有指纹,物证是决不会有的,要有也就是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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