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有破边之功,纵然已经有两个大宋军州可为女真大军作战依托,可以掳掠到大量物资粮秣。对于其他女真军将而言,已经是大功,可对于在神策军手中蒙受了莫大耻辱的银可术,又怎能足够?
而且银可术还有一层说不出的担忧,这支南朝强军继续顽强的死战下去,这个上层四分五裂的南朝,也许就会结束观望,结束自保,汇聚在这支南朝强军,和那个所谓晋王的旗下,最终怒吼而上,将女真大军全数淹没!
这两天时间的浪费,让银可术简直痛彻心肺,战阵之中,时机都是稍纵即逝,谁知道这两天时间,宜芳背后的太原府聚集了多少援军正在向此间拼命赶来?可这个时候银可术已经没了选择,只有集中更多力量,在这里打到底,怎么样也要在宗翰赶来之前,拿下此间!
要是让银可术知道在他兵锋初抵宜芳之际,太原府已经巨震,估计他恨不得就要抹了自己的脖子!
不过银可术也稍稍调整了部署,一面向西派出人马,接应后续女真大军赶来,一面又抽调人马,绕过宜芳向着太原府方向哨探,至少要摸清楚哪里宋人的动向。
现在银可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不过但有一丝机会,他就绝不会放过!
杂胡大军在他森冷的注视之下,已经在城外驰射诱敌一个时辰以上,日头也渐渐爬上天空,久矣未雨,干燥的烟尘被这些杂胡骑士卷起四下弥漫,笼罩整个战场,而那座小城,仍然不发一矢,只是在烟尘中沉默等候。
不问可知,这些已然攻城攻得有点丧胆的杂胡军马再度攻扑上去,无非又是头破血流哭喊惨叫着退下来。
可银可术今日只是用他们列阵以扰守军,最好再能消耗些精力体力,他准备用以攻拔城池的,却是另外的手段!
突然之间,银可术身边亲卫朝西一指,用女真语大呼:“来了!”
银可术从胡床上一跃而起,跳上马背站在镫上向西观望。
西面烟尘弥漫卷动,升腾之高,远远超过宜芳县城之外杂胡千骑奔腾。
那是女真军马驱赶上万的南人百姓而来!准备用南人血肉,填开这座小而顽强的县城!
女真后续军马,已经陆续赶到了!
银可术向西派出接应的哨探,遇见了次第兼程而来的真女真大军,正是蒲察乌烈麾下一部。在得知银可术转而直下岚州之后,完颜宗翰一边下令完颜娄室和耶律余睹备西,完颜希尹在芦岭一线备东。其余大军,尽数追随银可术打开通路而进。昼夜兼程,先锋更是一人四马。不眠不休,怎么样也要尽快追上银可术所部,而且不论是谁的谋克,在宗翰未曾亲至之前,这些谋克都听银可术的号令,但有不遵败坏军机者,不论是谁,宗翰就斩之不饶!
接应到蒲察乌烈先锋一部之后,银可术的传骑就在两处漏夜奔走,这个时候没有慢慢打造攻具的时间了,就用这个胡族最为拿手最为惨烈的驱生口博城的手段。
银可术一路走得急,连杂胡的抢掠欲望都被他强行压制着,哪里有时间去搜罗生口?蒲察乌烈的先锋到来,正让他们赶紧就地收罗百姓生口,驱之而东,汇于宜芳城下!
蒲察乌烈所部先锋在宗翰的严令之下,对银可术的号令奉命唯谨,顿时在宜芳和楼烦之间,那些未及逃散的大宋子民,就遭遇了空前的劫难!无数女真鞑子和胡族辅军纵横驰奔,一边焚烧杀戮抢掠一边驱赶生口,毫不停歇的就向宜芳方向而来。
这些百姓家破人亡,亲族被戮,妻女被劫夺,还被不眠不休的驱赶于途。一路之上,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填了沟壑!
胡虏入侵的酷烈后果,终于慢慢的展现出来。而后还会越演越烈,在没有杨凌的时空,从黄河到长江,汉家土地生民,在这一场劫难中,损失何止千万?
正常而言,驱生口攻城,也要慢慢在宜芳县境内集结,然后发起一浪高过一浪,纯用血肉生灵填开一条通途的总攻势,可银可术却没有这个时间,就传令这些四下劫掠杀戮的女真各部,搜罗一部分,就驱之一部分上路,到得宜芳城下,就驱之攻城,到得多少,就填进去多少。这样攻势,自然不比集中发动效率高,且填进去的性命更不知道要多出几倍。
可这死的都是南朝生灵,银可术有什么好心痛的?就看是守军箭矢多,还是南朝百姓人多!不论如何,哪怕将这岚州化成一片白地,也要在一两日内,将这座宜芳城给填开!
而这西面卷动而起的烟尘,就是后续女真军马驱赶的第一批南朝生口到了!
号角声终于响动,这却不是驱城下或在奔走驰射诱敌,或在列阵提心吊胆等候扑城的那些杂胡大队们攻城的号令,而是让他们缓缓退下,稍作休息等候的号令。
须鲁奴只觉得浑身都放松了下来,重重呸了一声,想吐出口中的沙土,最后只是吐出一口黑痰。
他再也不想看这楼烦县城一眼,策马掉头就朝后退去,上千名杂胡骑士,同样散开后退,绕向列阵而立的杂胡阵列两翼。
杂胡阵列犹自张弓,死死站在原地,生怕城中那支南朝强军,趁机开门杀出,他们这些杂胡,实在是被杀得有些怕了。
须鲁奴头也不回的绕着阵列退下去,生怕远处那面大矗之下银术可又发号令催他们继续回头攻城,只想退到阵后找个地方喘息一下。
可他身边骑士,这个时候却对着西面指指点点,须鲁奴这才没精打采的抬头,向西而望。
西面烟尘卷动,烟尘之下,已经隐隐而见一条人浪缓缓而来,眼睛尖利一些,就可以分辨出这条不住涌动的人浪,正是成千的南朝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