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旁挂着红灯笼，照出一个个“福”字来，明晃晃一片，只是看着都觉得喜庆。</p>
在成为进化者之前，他们到底都还是普通人，守着普通人心里给传统节日留的那一亩三分田，这表现在这守夜街的装饰布局上，就很清晰了。</p>
离开交易市场的乔巡和辛渔，来到正街，又去几个感兴趣的图腾观想小店观想了一会儿图腾。</p>
就当是感受一下不同图腾所吐露出来的不同味道了。</p>
一翻下来，到了晚上六点，是吃饭的点了。</p>
辛渔说：“来这燕都的守夜街，如果只是以吃顿饭这样的事结束的话，的确是少了点味道。”</p>
乔巡问：</p>
“所以，这最后的时候，你打算带我去看点什么？”</p>
“京剧。”</p>
“太高雅了吧，我就一个俗人，听不太来。”</p>
“不不不，进化者演绎的京剧，保你看得明白，而且能看出不同的韵味儿来的。”辛渔笑着说：“以前我还见过看了这守夜街的京剧，领悟出新天赋的人呢。”</p>
乔巡表示怀疑，“有这么神奇吗？”</p>
“当然，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走着。”</p>
辛渔尽到了东道主的待客之道，给乔巡这异地他乡过的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p>
他们踏上正街，从一个个照在地上的“福”字之前穿过，折身进入一条支道，往里面望去。那便是梅园了。</p>
名字是梅园，的确是栽了梅花的，这时候正开着。</p>
梅园大门敞开，不断有人赶着趟子往里面儿去，生怕错过什么一样，倒是少见人出来。</p>
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弄着鼻尖，因收获了“摩休洛之毁志须弥”而兴奋的乔巡，心渐渐安宁下来。</p>
“我们先进去，吃个饭。梅园的正月斋虽然没有春明酒楼那么豪华奢侈，但的确很符合看京剧的心境。”辛渔说。</p>
两人跟着人群进了梅园。</p>
内有洞天。外面瞧着只是一扇大宅门，进去了后，就是个典雅秀气的大庄园了。</p>
种在院子里的梅花开得很娇艳，风吹着，扑簌扑簌，似染着粉色的雪。</p>
辛渔很大方，从不在吃穿住行上抠抠搜搜的，所以一进去花不少任务点，要了好地段的位置。</p>
照她说，赚了钱就是得花的。</p>
物质生活富足了，精神生活才能好，精神生活好了，工作才有动力，才能有条件有机会去实现人生自我价值。</p>
上了二楼，在看台一处靠前的位置坐下来。</p>
开始点餐。</p>
往一楼的大院子看去。一方戏台已经搭建好了，锦绣环绕旗子杆子台子，看着很是喜庆与热闹。</p>
最吸人目光的还属戏台中间那个色彩绚丽，造型逼人的图案。</p>
图案点缀在最中间，像是加了扭旋构型的门神。</p>
线条与色彩相互映衬，勾连交错，散射着浅淡的金红之光。</p>
乔巡不懂就问，“那图案，有什么讲究吗？”</p>
辛渔瞥眼一看，喝了口热茶，暖和一下肚子，然后说：</p>
“值年太岁的图腾。”</p>
“值年太岁……今天是农历2036年第一天，干支纪年是丙辰。也就是说，是丙辰太岁咯。”</p>
辛渔笑着点头，“正是，丙辰年值年太岁，辛亚星君。”</p>
乔巡打趣：“跟你一个姓诶，会不会是你家老祖宗。”</p>
“呵呵，我倒想给我自个儿贴点金，好让老祖宗照顾一下我这个重重重……孙女儿。”辛渔开心地笑着，修身的女式大衣盖着她的胸膛，也依然瞧着觉得动人。</p>
乔巡看着戏台中间丙辰值年太岁辛亚星君的图腾。他问：</p>
“图腾在发光是怎么回事？我没见过别的图腾发光呢。”</p>
辛渔也认真看了看，没看出个名堂来，想了想说：</p>
“大概是梅园这样设计的吧。每年春节梅园都会操办得很有排场，也许这是特效灯光。”</p>
乔巡遵循“实践见真章”的态度，“宰阴”一放，顺着楼檐就往戏台子去了。</p>
在辛亚星君的霸气图腾上下左右探视了一圈，倒是的确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阴面，就是以普普通通的源金属符文支撑起来的图腾。</p>
他便收回心思，落在桌子上上来的菜食。</p>
的确不如春明酒楼那样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毕竟是正月斋，很清淡，大都是一些素菜，不过做得很精致，色香味俱全，不逞多让。</p>
梅园子里渐渐塞满了人，见着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七点了。</p>
有一穿着旧时堂中郎衣服的人往戏台子上一站，一口戏腔子便上来了：</p>
“列为客官啦，今儿个这梅园子，逢着佳节，定是要拾掇拾掇，安排安排，抬上门子精心准备的戏曲儿，迎佳节，贺新春，给这晚上头儿点把红红火火。”</p>
饭食吃过了，服务人员收了桌子，又端上来一些干货，瓜子儿花生开心果之类的东西。</p>
“要开始了吗？”乔巡问。</p>
辛渔点头。</p>
“你说是进化者演绎的京剧，有个什么说法？”</p>
辛渔很放松，端着手躺在椅子上，笑着说：</p>
“进化道途各不相同，有人觉醒了了不得的神选天赋，也有人觉醒上不得战场，只好做做后勤的天赋。像什么厨艺类、演绎类等等，总之三十六行，行行都出进化者天赋。梅园里出演京剧的进化者嘛，觉醒的就是演绎类天赋。”</p>
“演绎类……只能演戏？”</p>
“倒不是，而是比起上战场，更适合演戏。而且，他们演的戏可不一般。”</p>
“怎么个不一般？”</p>
“对于进化者而言，有个叫‘意识空想’的状态，你应该知道吧。”</p>
“嗯。”</p>
所谓“意识空想”，指的就是意识十分放松，达到介乎于脱离身体但又并未脱离的状态。这能对一个人的精神意志带来很积极的正面影响，可以增强领悟力与精神值水平。</p>
“以前呐，我们国家的特遣队医生体系还没完善的时候，有些参与重大污染事件造成自身污染值难以控制的进化者，就是靠着一遍又一遍听吸取，多次实现‘意识空想’慢慢缓解的。后来医生体系完善了，不再需要这样做，但这种类型的戏曲还是被保留了下来，毕竟，是十分高级的精神享受。”</p>
乔巡笑了笑，“也就是说，没有废物的天赋。”</p>
“是啊，合理使用，总有用武之地的。在这一点上嘛，‘塔’就很了不起，几乎对每一种天赋都有给定的工作建议。”</p>
“那倒是。”</p>
他觉得“塔”给他的工作建议就很合适。作战单兵。</p>
七点整一到，梅园戏台子一亮，周围的看台跟着黯淡下来。</p>
屏风似的帷幕还笼罩着。</p>
未见人，声音已经响起。</p>
“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p>
通透而空灵，婉转绕娜。</p>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乔巡眼睛就亮了。</p>
他并非京剧爱好者，以前听京剧都犯瞌睡。但今天这一出戏曲，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p>
那声音，好似拽着他的五感离开了这梅园子，到了别处去了。</p>
词曲里所描述的场面就在他眼前。</p>
“实指望到神仙天兵回转，可怎料——那山野沼泽间有——阻拦……”</p>
“好见城里大帅修将身，定山——军武求问真——”</p>
“一连几天我的眉不展，夜夜何曾得安眠。”</p>
“跳能人好似一丧家犬，满腹的苦闷我向谁言？”</p>
……</p>
“问一句天公，如何见了人间啊……”</p>
整个梅园子里，除了台上戏曲声，便没有其他声音了。</p>
乔巡理解了什么叫演绎类天赋。</p>
事实上，严格说来，这种天赋可以归类为精神系，但因为其所侧重的作用不在于战斗对抗，在于对人精神意志的舒缓与按摩，更适合以文化艺术表达的方式来为其他进化者提供增益，所以被划到演绎类别了。</p>
如果进化者有军队，那么演绎类天赋的进化者就是文工团。可以提振士气，缓解进化者的对抗压力。</p>
同时，他们以国内文化传统为主题，每一句词曲都是考量过的，不乏“於菟”、“昆吾君”等国内常见天赋对应的图腾描述。这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图腾观想的作用，甚至更好。</p>
台上正在唱着的京剧，并非传统名曲，而是梅园根据现实情况自编的，讲述的就是进化者时代到来，污染生物横生，各地生灵遭了涂炭，众生悲苦的情况下，一支控制小队在蜀南一处遭遇污染事件的山村救助村民的故事。</p>
上半段，是控制小队遇到了危险，眼看着就要同村民一起全军覆没了。</p>
下半段则是峰回路转之际。</p>
几位戏角儿凭借着高超的技艺以及演绎类天赋，充分调动了全场观众的五感，身临其间。</p>
“意识空想”带来的别样感受，简直让人欲罢不能。</p>
乔巡看着戏台，除了见着几位戏角儿十分投入的演出来，还看到那辛亚星君的图腾愈发明亮了。</p>
随着一句“如何才能见天开了眼，让这荒芜的山通了险……”，这门子演出的上半段结束了。</p>
戏台的灯光黯淡下来，有雷声雨声这样的环境语言表达着情势危急。</p>
幕后，几位戏角儿正在繁忙地准备着。</p>
会展统筹手握着一把卷起来的台本，步履匆匆地走过来，看着几位戏角儿问：</p>
“下半段一分钟后开始。你们准备好了吗？”</p>
“准备好了。”</p>
“我刚才在外边看，上半段末后几句调子起得稍稍高了一些，你们下半段注意一点。还有，三秋，你注意步伐节奏，不要走得太快了。”</p>
被叫作三秋的人点头说：“好的。”</p>
“也不要紧张，自然一点啊。调动了好天赋，也不要让天赋的影响盖过词曲本身。”</p>
会展统筹指导着几位戏角儿。他们认真耐心的听着，毕竟这位算是这新行当里的前辈。</p>
眼看着下半段时间要到了，一个场务人员急急忙忙从帷幕那边走过来，着急地说：</p>
“吴老师，您赶紧看看，戏台上是不是出问题了。”</p>
“怎么了？”会展统筹皱起眉，赶忙跟上去。</p>
他们很快来到帷幕边。</p>
场务人员指着戏台中间的辛亚星君的图腾说：</p>
“这个图腾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得很亮。开戏前，最多也就现在亮度的一半。”</p>
“下面埋了灯光吗？”</p>
“没有，这戏台子今天上午才搭建的，我看着搭的，没见到埋灯光。我们这出戏也不需要地下灯光。”</p>
会展统筹稍稍揭开幕布朝观众们看去。</p>
楼上楼下的观众还是一副意犹未尽十分期待的样子。他想，这出戏怎么也得顺顺利利演完了才是。</p>
“污染值，图腾稳态，检测了吗？”</p>
“污染值没变，但图腾稳态一直都不太稳定。因为今天是正月第一天，值年太岁图腾在这一天本身就不会很稳定，所以我们也没法查明具体原因。”</p>
会展统筹问：</p>
“会影响演出吗？”</p>
“头顶的灯光开得亮一点的话，看不出来，不怎么会影响。”</p>
污染值没什么变化的，问题不大，下半段也就三十多分钟……会展统筹想了想，怎么也不能做出一首曲子只唱一段的事情来了，本身一些观众已经进入了“意识空想”状态，也许有的人正心生感悟，可不能给他们断了。</p>
“一切正常进行。”</p>
“好的吴老师。”</p>
场务人员得到具体指示后，也不多想什么了，时间也来不及，赶紧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p>
这一曲《垂命南山记》下半段顺利开场。</p>
整个下半段嘛，曲子节奏要快许多，讲述的是控制小队迎来转机，成功逆天改命的故事。</p>
“哭一声爹娘不能相见，不能见，爹娘啊！恨我无用，辜负了城中大帅知遇之恩，知遇嗯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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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三山五岳尽不能拦我，却在这山洼之间，父老乡亲前，折了腰……我本当拔宝剑自寻短见，可岂能如了这贼老天之愿！”</p>
……</p>
乔巡感受着这曲子的高潮之处，戏角儿们极其投入，动情至深。</p>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那辛亚星君的图腾越来越亮了。</p>
“我唤一声三山五岳斗间大神，你们可助我一臂之力砍杀那贼老天！”</p>
“大神们呐大神们，我该如何拜倒在你们眼前！”</p>
这句一出，下一句该是同伴反驳，要靠自己不能靠大神。轮到开口的戏角儿吸足一口气，正准备呵斥，突然听见低沉厚实的声音在台上响起：</p>
“何人唤吾身？”</p>
这话一出，楼上楼下观众不觉什么，倒是台上正唱戏的戏角儿们呆了。</p>
因为，这根本不是该唱的词啊。</p>
“你在唱什么呢？”一人小声问。</p>
“我没有唱啊！”</p>
“那是谁？”</p>
“我也不知道啊。”</p>
戏角儿们疑惑得很，突然见到脚下的图腾扑闪起赤金之光。</p>
那辛亚星君的图腾线条之间，涌出大风大雾。</p>
“吾罢去了不知多少年，不曾想，有朝一日，还能见到人间。”</p>
声音越来越大，那云雾也越来越厚。</p>
这时候，观众们才意识到，这曲子出问题了。</p>
乔巡紧皱着眉，立马站起来说：</p>
“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