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 / 2)

只听她说道,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具体日子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我第一次去监狱看你的那天,噢,对了,三月十四日,回到家里我才意识到,除了患有弱症的女儿,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房东催房租已经多遍了,明天就是我答应人家的最后期限。

你知道,我是一个重信用的人,但信用这东西不单纯是个人品问题,还有太多的客观条件限制。我想到了老家的房子,房子早已变卖给死鬼治病了,我是决计不肯回老家的,只要回到老家,我就容易想起死鬼,我们毕竟是自由恋爱的夫妻,我忘不了他。

我还有什么呢?我反复地问自己,实在再也找不出任何能够变钱的东西。

房东是位善良的老人,我不想欺骗他。我已经多次地利用了他的同情心,我不想让他的同情心变得太过廉价,廉价的同情心是对人格的污蔑。

女儿的药也没了……思想正快速地转着,饥饿已在提醒我,家里只剩下了一个干裂的冷馒头。我不停地用手抚着它,迟疑着:自己到底该不该吃掉它?如此的行为或者念头已经发生过多次了,这可是我的希望,我不忍心吃掉它,我知道,假若我吃掉它,我会绝望。

果然,当我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因缺药越来越不济事的女儿终无法自制饥饿硬着心肠吃下去后,绝望开始蔓延,渐渐地就紧紧地罩着我。恰于此时,他又来了。

2

显然地,因为激动她顿了顿,大口地喝了口水,就又旁若无人地自顾讲下去。

而我莫名其妙地激动着,或许一个与我紧密相关的重大秘密就要展现到我的面前,所以我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听他讲下去。

此时,她的脸上现出了多少年来不曾见过的红润,看我的眼色开始羞涩渐至迷离。这恰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正欲将其揽入怀中,她却两肩晃了晃以示拒绝。

她没有改变自己的思路,说道,他已经来过多次了,而且给我留下了大约有三千块钱。

那时候的三千块可不同于现在,足可以证明他家境的殷实,看来他所说他爹是个成功的商人这一点儿倒不假。

对于他殷实的家境与英俊潇洒与彬彬有礼,说良心话,我并不反感。

但一想到你,我就会耿耿于怀——他居然会与弥勒佛是那样的关系?!!!

那三千块我是决计不肯动的,隐隐中竟有点儿嫌脏的感觉。所以,他刚进门,我就把钱摔给了他,忙不迭地坚决赶他走。

他似乎喝了一点儿酒,小脸儿赤红,眼似要滴出血来。对于我的不友好,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借着酒劲粗野起来。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可是个有力的男人,我的柔弱的反抗终于无济于事而让他成了事。

我哭了,但没有出声。这就是强迫吧?我分明地反感着,因为我感到了恶心,相信所有的女人都这样。因此,他刚一离开,我就开始洗自己,我必须要把自己洗干净。

洗着,一股对于女人来说绝对能够算得上厚颜无耻的感觉竟然悄悄涌了上来:或许因为他的温存,因为女人是需要温存的——那种粗野之后的温存,我突然觉得他算是个不错的男人。我那位死鬼男人就不如他,你也不如他。

对不起,我知道,贞节的女人是不应该这样比的,但我不想再隐瞒了,隐瞒是人身体健康最厉害的杀手,这确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渐渐地,或许由于长期缺少的缘故,我居然对那种粗野与温存产生了点儿留恋,甚至希望它能够再来一次。真是荒唐。

反正,就在那一刻,我决定动用那后来成了我本钱的三千块钱,而且似乎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动用才合情合理了些。

正打着念头,女儿柔弱地哭了起来,这个催命鬼。我骂着,这可是娘卖自己的钱啊。我莫名其妙地用上了这个词儿,当自己意识到时,神智又开始混乱。

后来,我们又有了许多次,我竟然得到了满足;再后来,你出狱了,我决定罢手,因为我觉得,我必须为你守候自己,尽管你从未表达过,但我能感觉到,似乎我应该这样,我甚至开始因为你的犹豫而怨你不够男人。但此时他的家境已经败落,我不忍伤了他,而他也渐渐来得少了。

噢,对了,在这里必须交待一下,或许他真的是个重感情的人,至今没有结婚,据说他爹娘为他物色了不少,但他竟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的,气得他爹娘双双住进了医院,最后也只有罢手不管。

最近,据说他到南方发了一趟财,又开始纠缠不休。可我已经结了婚,结了婚的人是该负责的,但任我百般解释,他终不肯听。我真的好矛盾,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

说到这里,她止了话,两眼直直地盯着我,为难中明显地飘过浓浓的愧疚,愧疚中又带着无助的求援。

我最不堪女人的哀求,它就象一把利剑,就在当胸而入的霎那间,因为她不贞(或许应如她所说在没有婚姻这个契约之前,她是自由的,算不得不贞,但我非要认作不贞,你又如何?)的愤怒、因为她坦白的感动、因为她毫无悔意的冷漠和因为她孤立无助的同情等数百数千种感情一下子纠缠到了一起。

计将安出?无计可施。唯一有效的方式,就是决斗,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最公平的方式:或者他剁去了我的手腕,或者我卸掉了他的胳膊,任血自由地流……最好是剜掉了他的眼睛,因为在男女关系上最先惹祸的往往是眼睛,这是彻底解决孽根的最妙方式。

人哪,往往总这样一旦发生了问题从不去认真地反思自己,偏偏喜欢把过错全推给别人。这是人最致命的弱点。

难道我就没有过错吗?我对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叫做老婆的女人到底又能了解多少呢?

我的思想在做着生凭最激烈的斗争,这种斗争必须要有一个以自身条件为基础的度,倘若超过了这个度,大脑就会出现类似于死亡的空白。

这个空白并非单纯的一无所有,而是把注意力过度地集中到了最初的象我的这种决斗的点上。

这个时候的人心无旁骛,若无重大事情发生,常难以恢复原状。

事有凑巧,当我赶到他所谓的公司的时候,公司的门前围满了人,据说是他被抓了,因为贩毒。

我悚然一惊,但吃惊迅速地化作了失去决斗对手的遗憾,这股遗憾直透我的心窍,我豁然而醒,心下一阵窃喜。

这竟成了我们夫妻之间的一个转折,她逐步地开始过问我的帐户,也常常会主动地讲一些她的财务状况,偶尔地也会帮我出一些解决经营上难题的办法,尽管我念及此仍会耿耿于怀,但终究还是让我感受了“家”的温暖。

我并不因此而满足,因为我知道这多源于她对我恶作剧的误解。

——人的处事方式是不同的,不同的处事方式常常会导致截然不同的效果。

譬如,面对同样换了锁的门,两种人就会有两种不同的处置方式:一种是出于对换锁人的不信任的愤慨怒气冲冲地把钥匙扔掉,一种是同样愤怒却将钥匙恭恭敬敬地交还换锁人。这是我常说的一个例子,而且向来就倾向于后者。

或许我没有选择扔掉钥匙并非因为我有过人的涵养,而是我看到了她笑意下的绝望。莫名其妙地,我恶作剧地竟想把这种绝望推向绝顶,而且我认为推向绝顶的方法绝非让其速死,最有效地折磨当然是长期的无尽头的。

其实,这个念头也不是我开始就形成的,刚开始我还在安排蓝毛他们不遗余力地协助警方补充证据,当这些证据达到足以判他十次死刑时,我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而且动用了上百万的金钱助其判成了死缓。

却不料,我的恶作剧居然赢得了她的认可,正是因为这个对结果的认可,她的女人气质正渐渐恢复——说实在的,男人追求更多的是活生生的女人,而非如何优秀的社会地位或者思想——因了这些变化,我感觉自己的阳刚之气恍然而复,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满意足。

心满意足之余,又会不由自主地想:倘若我告知了她真相,又会如何呢?我不敢想下去,我必须要竭力地维持我得来不易的幸福。

对于幸福,任谁都会企图长期地霸占。这是人的天性。虽说事情常不遂人愿,却不仅不能阻碍反而更加激发了人的这种天性。有欲望,不是坏事,正是人生命力的表现,但欲望必须要保持一个度,而且这个度通常不易把握甚至察觉不到,倘若突破了这个度,就说明人已经开始了向不愉快的深渊奔跑的步伐。

在这里,咱们且不过多地突发议论,单说我当初原以为我与她之间总算该告一段落而步入正常了,你别不信,虽说人最容易反感平常而追求不平凡,但我却在渴望着平常,在我看来,能够过上平常人的生活已经是最大的心愿了。

关于这一点儿,我认为,就象美味一样必须细细地品味,倘若象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未免糟蹋了。

现实却偏偏在跟我作对似地,问题又发生了——我战友来电话说,我的干儿——实际上是我儿子,何等尴尬的境地——发生了意外,因为一个女孩。

战友在电话里过于激动,啰哩啰嗦才只说了个大概。关心则乱,我同样急起来,事情总这样急对急地原本极简单却往往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说明。

总算问明白了,说是小男孩几个月前结识了一个女孩,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某一日,两人正在马路上漫步,或许正议论着路边玩耍的孩子,相信两个人的关系该已到了如此地步。

这时候,一辆货车向孩子们冲过来,刻不容缓间,女孩冲了出去,几个孩子获救了,女孩却死了。

男孩疯了一样,暴打了醉酒的司机,因为打折了司机的腿而被公安收审了。收审也不打紧,问题却是收审之后小男孩的神经出现了问题。

战友打来电话时,已经是事情发生的多天之后,因此我直埋怨何以不早说。毕竟父子连心,急匆匆地扔下电话,我决定立即飞过去。对于我的决定,王姐百分之二百地支持,而且决定陪同。

何等女孩会让一个研究生痴迷至此?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此时的王姐已完全恢复了女人的本来面目,她初恋少女似地依偎着我,显然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却善解人意地没有多说话,甚至安慰。

其实,人在这个时候是不需要安慰的,任何话都显多余,女人的依偎与安抚却是必不可少的,她的手明显地抓住了我的心,掌心汗津津的,而且明显在抖。

这绝不是在做作,女人真正成为女人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慈与爱的总暴露。虽说她的慈与爱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我的烦躁,却仍无法让我不心焦如焚。或许这就是我经常思考的也就是歌词里所唱的“人总是心太急”的缘故吧,要不是因为现代交通发达,我相信自己必无法熬过。

幸喜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当我们赶到时,人们正在举行她的追悼仪式,或许因为几个孩子父母的缘故,竟有上千人参加,还有更想不到的,她,居然就是王姐那遍寻不见的女儿!!!

我敢断定,王姐的吃惊与悲痛都要远胜于我,我的腿明显在抖,而她却能够保持着必要的风度从容应对着,仿佛她面临的不是死者,不是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女儿!!!或许这也算是女人与男人的差别吧。

——小女孩显然没有坦白自己的身份,她说她自己是两位退休教师的女儿正在读函大,而且真的在读,就在小男孩就读的那所大学,据她的老师说她确已取得了不俗的学业。

欺骗,十足的欺骗!但又怎能说成欺骗呢?至少后来的是真的,而且她的壮举显然让人不会去追究她的过去,哪怕她曾经是一个恶魔,而且让她后来的真愈加闪光起来。

如此泾渭分明的差距与疑惑与不可置信的现实无疑就是一副沉重无比的重担,要不是王姐适时的轻轻搀扶,我几欲瘫下去。

我竭力地让自己回到现场,现场依然那样庄重又严肃,我努力地搜索着那个该叫我爸爸的小男孩:他又窜高了不少,戴着高度近视镜,呆呆地立着,但没有眼泪,或许他的泪已干……

按照我们那个地方的规矩,追悼会上除了思念是不该胡思乱想的,否则就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可如此境地如此变故,我又怎么驾驭自己的思想呢?

在这里,我们不妨略过那些繁杂的情节与礼仪与王姐那种压抑至心底的悲痛与或许因为女儿得道而泛起的自豪以及悲痛和自豪交替所产生的足以让人窒息的哀伤,单说作为母亲的王姐清理了她的遗物。既然她伪造了自己的身份,遗物也简单,只有一堆书,王姐当然不会放到心上随意地推到一边。

夜已经深了,她实在太累了,早早地就睡下了,睡梦里显然有她轻轻地抽泣——这实在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她居然能够不承认自己的身份,独自承受这压抑的悲痛。

或许因为思想上的混乱,待她睡过去之后,我却迟迟无法入睡,脑子里总在翻腾着一些问题,具体什么问题却说不清,只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哲人非要把某个问题弄清,而且越翻腾人越清醒。这或许就是导致人失眠的根本原因。

既然睡不着,千万别强迫自己,不妨干脆坐起来。或许是解决失眠最有效的办法。

我随意地翻动着那些书,书是冰冷的,可我竟然渐渐地感受到了温热,这温热分明就是小女孩的体温。

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在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何感觉,反正精力总算可以逐步地向一个点儿聚拢——人与人特别是夫妻之间到底该不该有秘密?我当然有,刘嫂与已痴呆呆的小男孩的事儿就是我的一个秘密,不要说王姐,连战友也毫不知情;王姐也有,除了已经明白的,难道就再也没有了吗?显然不可能;难道小女孩就没有吗?正自我追问着,某本书里突然掉出一页纸来,仔细看去,居然是一些没头没尾的文字:

我相信男人都是有贪欲的,尽管他的嘴里可能尽是仁义道德。不光男人,女人也这样。我爹是男人,所以必有。我虽是女儿,可我偏要打破女儿就不能替父报仇的世俗,我要安慰我爹,我向他发过誓。

凡是打过我娘主意的男人,必不得善终。其一,弥勒佛,已有人做了,现就是个可怜虫;其二,他干儿,贪欲毁了他,贩毒,找死;其三,百般阻挠仍无法阻止与娘结婚的那位,帮过我娘,感谢他,但绝不放过他——让其儿子痴呆使之一生追悔莫及……

我震惊了,呆呆地坐着,纸片不自觉地掉到了地上,我感觉自己仿佛叹息了一声,涌上了这样几句话:这人世上存有并因为秘密而精彩,所以理所当然地该有谎话,切不要总是谴责谎话,尽管并不是所有的谎话都是必须的,但因为谎话至少不会让秘密造成对人的伤害。

说到这里,自由从业者原准备结束自己的讲述,可突又记起了什么似地说道,至于私房钱,对于象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只要想,就不是什么难事儿,关键的是想不想的问题,尽管王姐对我的管束越来越严格,她甚至亲自为我选定了财务总监。

或许我就是那种喜欢犯贱的人,这个时候,我偏喜欢搞一点儿私房钱,虽然我也说不清搞私房钱的目的,而且屡屡地被王姐发现,她是个严肃认真的人,通常会发火,甚至会为此竭斯底里,可我偏喜欢她这种样子,倒并非完全因为公司的效益因此大增,如此就有点儿故意的成分了。

说完,自由从业者害羞似地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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