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商见独孤沧脸色阴沉，茫然不解；而骆停等人却心领神会，当时听独孤沧在海商帮的船上连声叹息，这几人面面相觑，骆停轻声说道：“看来师叔对六家歃血为盟一事并不赞同！”</p>
莫七星微微点头，默然不语。骆乘风心中盘算道：“这矮子说得不错，等我回去将此事禀告谷先生，又是一件功劳。”</p>
骆停等人见独孤沧神色凝重，谁也不敢多说一句，端立一旁，垂首不语。然而独孤许灵天真无忌，她一步抢到独孤沧身前，道：“爷爷，您快笑一声！”说着便紧紧挽住独孤沧的臂弯。</p>
独孤沧心忧大事，如何笑得出来；而他为人耿直，心中若不想笑，脸上便不会有一丝笑意，即便是孙女儿苦求，也无济于事。</p>
骆停急忙说道：“灵儿丫头，别胡闹！”</p>
许灵虽是小女子，但身上流淌着独孤家的血，骨子里倔强之极，反而将独孤沧的手臂挽得更紧，跺脚说道：“不！我就要爷爷笑！爷爷不高兴，我就不高兴，一辈子都不高兴！”</p>
独孤沧喝道：“胡说！”众人心下一惊，只怕独孤岛主当真发怒，正要上前为许灵解围，却听独孤沧又道：“你才多大年纪，不许说胡话！”话音虽铿锵有力，却手抚许灵额头，满怀关爱之意。</p>
祖孙两人说话间走到了舱门口，旁人正不知所措，许灵忽然笑道：“爷爷笑了！”随即又向身后众人嚷道：“爷爷笑了！”</p>
众人见她蹦蹦跳跳，笑容明灿，衣角上装缀的珠玉配饰叮当作响，紧绷的心弦顿时舒展，暗想这世上若能有人让满心惆怅的独孤沧释然一笑，恐怕只有他这古灵精怪的孙女儿做得到。</p>
怒涛渐息，海面上渐渐恢复平静，看着祖孙二人走近船舱，韩商会心一笑，对陆雪夷道：“大海苍茫，真是变幻无穷啊！”</p>
陆雪夷笑道：“是啊，方才还是楼船蜃影，云开雾散，再出来便是惊涛骇浪。”话锋一转，埋怨道：“你真傻，这回想走都没有路了。”</p>
韩商摇头一笑，道：“这叫上屋抽梯，既然没有路，索性就不走了。我这才出海一日，便觉得不虚此行，何况……”</p>
陆雪夷见他吞吞吐吐，连忙问道：“何况什么？”</p>
韩商释然笑道：“何况还能和你说这话，看这些风景，我心满意足。”</p>
陆雪夷香腮红润，扭过头说道：“我出海是去办要紧的事，你孤身一人出来，又是去南海三岛，若是你父母知道了，不知该如何担心你。真是个糊涂人！”</p>
韩商心弦一颤，正被这句话戳中了软肋。他凭舷远眺，见船行“之”字，日隐云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找不到家的方向，不禁长叹一声，目光却坚定起来，道：“人在途中，既然逃不脱，又何必顾虑太多。我真糊涂也好，假聪明也罢，总之我觉得眼下逍遥快意，能和你谈天说地，凭栏看海，不好吗？”转念笑道：“只可惜我才疏学浅，不然也学古人为你写一首诗，不过我这份心意，你一定要收下！”</p>
陆雪夷嫣然一笑，道：“你这人有时糊涂得很，有时却聪明之极，明明没作诗，却让我领你心意，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p>
韩商笑道：“那……不如陆姑娘作首诗送我？我听人说，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青城山洞天福地，像你这般钟灵毓秀的人，必然出口成章。”</p>
陆雪夷笑道：“出口成章是自然，不过是出我的口，成古人的章。”</p>
韩商道：“我读书虽不多，但清明弟子晨起学文，唐诗汉赋看过几篇，市井中的长调小令也听过不少，那些诗章从你口中说出来，必然别有韵味。”</p>
陆雪夷目光一转，道：“也好，那我便冒犯先贤，斗胆送你几句，你可别忘了我的心意。”</p>
两人相视一笑，陆雪夷眺望身前的茫茫海面，神思一转，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说罢用指尖一点韩商的手背，转身向船舱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