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千叶的街道迎来了另一种炫彩的繁华,闪耀的灯光照亮黑夜,除了无法看见上空的星辰之外,似乎也有一种钢铁世界的科技感。
偶尔传来汽车的引擎轰鸣,道旁的景观树也在风中摇曳簌簌作响,一辆警车稳当地停在居民区一旁的街口,车上走下一名笑嘻嘻的青年,其下车后还与驾驶座上的警员说笑两声,最后两人轻轻碰拳以后警车才悄然驶离。
陈弦点燃一根烟,一手叉腰地站在路边,也没有立马挪动脚步的想法,而是清幽地感叹:“难得能再度去局子里看看,虽说连世界都不是一个,但味道依旧是那样熟悉。”
一旁的路人也朝陈弦投来好奇的目光,本以为是个犯事被警察带走的青年,不过看其和警员说笑还有碰拳的样子,倒更像是两个熟识的朋友,也许这个年轻人也是名下班的警察?
默默抽完一根烟,陈弦才顺着街道准备回家。
警员没有直接将他送到公寓区,其中的原因陈弦非常明白,这个国家的人对于上警车一事总有一种奇怪的固执心理,容易认为警车上的非警察人员是犯罪人,陈弦几乎和警局里的警察都处的不错,警察们也明白这些偏见,自然不会令陈弦难做,毕竟陈弦和他们有着近乎一样的爱好,一样的理念,已然将陈弦摆到了朋友的位置。
这个街口距离公寓区也不过一公里不到的距离,稍微走两步陈弦也没意见。
“可惜了,本来还以为今天就能去学校上课的,那么多年没去过学校,也不知道现在学校有没有变化。”
他上高中那会儿,学校还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一直到高三了突然政府拨款下来要修缮学校,弄的尘土飞扬,不少学生甚至得戴口罩上学,好不容易熬过了些日子,人都来学校拿毕业证了,这才发现学校已经扩建和修缮完毕。
搞了半天苦是自己吃,改善过的学校是由学弟学妹们享受是吧?
陈弦苦笑一声,他记得没错的话,上辈子还没死的时候就有后辈的警员来告诉过他一个‘好消息’,他的照片被自己以前的母校们贴在了荣誉栏上,后来更是有学校组织的学生老师来医院探望他。
可惜陈弦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他只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植物人,有时候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但身体却无法做出丝毫反应,一个接一个的新闻听在耳朵里,这些好消息也算是陈弦抗击病痛的最大支撑了,若不然他可能都撑不到这个时候才去世。
与上辈子想比,陈弦似乎跳过了人生中的一些必要阶段,他不想再继续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将自己的一生都完全奉献给社会安定,他如今只想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去体验那种平凡的一生,自己在被仇恨包裹住思维以后,再也没体会过的人生。
公寓区不像隔壁的商业街区,夜晚周围也有人,但显然人不是那么多,很多擦肩而过的路人都拖着疲惫的身体,显然是刚刚加班回来。
不过在疲惫之下,陈弦也能看到他们对于回家的向往,似乎家里有一个他们努力的目标,有一个一生的牵挂。
顺着街道行走,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正是这个时候,陈弦的余光瞥见了附近公园的石凳上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这使得他不由得眯起眼睛,而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转过身,四目相望。
……
橘·安吉尔·坎贝尔,上个月刚满十三周岁,生日是在她自己一个人的祝福声中度过的。
由于自己的原因,安吉尔家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将一切罪责全部归咎于自己,本应由叔叔抚养的她发现了自己叔叔不过是想控制自家的财富,而且对她也逐渐出现一些虐待行为,于是乎她找到机会带上了所有的钱,独自一人逃了出来。
在城市当中流浪了将近四个月,明明身上有钱财,她却生活得如同苦行僧一般艰难,只要是一个能够躲避凉透身子的夜风的地方就是她可以小憩一晚的‘家’,只要是披萨店晚间十点以后卖不出去而降价90的食物就是她一整天的晚餐。
偶尔有好心的大妈大叔会给她提供一些帮助,但最后的结局也依旧是将她送到警察局,而警察们则是会将她送到那个噩梦一般的家里。
似乎一切的不顺都是内心中那个诅咒她的声音冥冥中为她安排的磨难,目的是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
神罚,这一切都是自己理应承受的悲哀。
安吉尔默不作声地承受了一切,同时在她的认知里,这十多年内心中那个声音的洗刷下,她相信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因为犯了大罪而被神明贬如凡间的天使
这并不是安吉尔的一己之见,而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让她对此坚信不疑。
她的话语中有一种魔力,一股根本就由不得她控制,不知何时会突然爆发的魔力。
昨晚精神恍惚她蹲在路边,却被一个姐姐试图帮助,这样的事情她遇过无数次,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自己被送回家,然后遭到叔叔一顿毒打。
紧接着一伙青年缠了上来,她对此漠不关心,不关心自己的安危,也不关心那群青年到底想做什么,她只知道闭上自己的嘴,否则将极有可能发生一些无法控制的后果。
只是后面冲上来了一个青年,青年叫嚣的模样桀骜不驯,眉宇间的暴戾隐约让安吉尔看到了一种期待,一种对于死亡的期待。
她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了,只想赶快结束自己的一切,最后闭上双眼能够听不见脑海里每时每刻都在说话的声音,只有这样子的状态才是她最安心的时候。
安静的世界里只有自己,自己可以安稳地休息,可以不去在乎各种复杂的关系,不用去面对那副副贪婪的嘴脸……
在青年逐步走进以后,安吉尔愕然发现自己脑海里一直在嘀咕不停的声音逐渐变小声,而且声音中她能听出一丝忌惮,这才让她在青年的问话声中勉强回答了问题。
其次便是那个哥哥给自己的书,当自己紧握那些书本的时候,大脑里的声音就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己从未听过的汽车声,商业街上的音乐声,人群对话的吵闹声……
在安吉尔被送到警局以后,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什么,竟然生出了要离开这里的想法,可能是她不想被送到北海道那个残破的家庭,那个让她充斥着不安以及恐惧的家。
于是乎她对警员说
——我可以自己回去,请不要妨碍我。
奇怪的是所有警员都似乎相信了安吉尔的话语,相信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可以独自一人回去,轻易地将她放出了警局,甚至还送了她一瓶全新的矿泉水。
在她离开以后,脑海里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纵使她紧握着手头的书本,那个声音也不过是音量小了一些。
它还在催促安吉尔去死,而安吉尔也有这样的想法。
他答应过我的,答应过只要我学会这些东西,就亲手杀掉我。
对于那个叫做‘铃木弦’的青年,安吉尔非常相信他的承诺,因为在这个青年的身上,正有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那双看似白净的手掌,似乎也有无数的魂魄缠绕在其上方。
他真的杀过人,而且杀的还不少。
只是可惜她不知道陈弦在哪里,她只清楚一个大致的方向,也同样坚信那个人不会欺骗自己,他,肯定就住在这边!
在街边走了不知道多久,天色已然蒙蒙亮,安吉尔找到了一个小公园,她想起自己要学会手里这些沉甸甸的书,他才会兑现自己的承诺,于是乎她便拿出书籍,看了整整一天。
肚子饿了就去附近买一个面包,口渴了就会去买一瓶水,需要笔和纸,她也会去超市购买,像是这样毫不吝啬金钱的做法,她先前几乎没有这么做过。
但是,如今的她拜托过一个人,只要做完这些,她就可以被杀掉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意志,安吉尔竟然做到了无视脑海中一直散播负能量的声音,沉溺在了书本的海洋当中。
这些东西她觉得很难,甚至是看不懂,可只要多看一看,大脑就会灵光一闪,笔也在草稿纸上唰唰唰地写下无数的东西。
不知不觉路灯已经打开,安吉尔的身旁摆满了上百张写满了数字和符号的纸张,十来支被用光墨水的笔芯整齐地放在一旁。
似乎是感觉到安吉尔的大不敬,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正当安吉尔已经无心去看第二的时候,脑海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回过头,看见了一名驻足在公园门口的青年,对方板着脸的样子看上去很凶,嘴里也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烟,但那目光却是切切实实地放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