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阳城会馆天井里摆下了几十桌酒席，为离乡赶考的学子们办起了一场隆重的团圆宴。</p>
当然，有些人在京中有亲戚的，便会提前给会馆打招呼说不在这儿吃了。团圆饭嘛，始终是和亲人一起吃更有团圆的感觉啊。</p>
“子昌，你也不在会馆里吃饭了？”</p>
一个和陆寒平时关系不错的三十出头的举子，叫宋运亨的，看到陆寒带着书童从会馆大门出来，便跟他打了个招呼。</p>
陆寒面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此时也停下来和宋运亨说：“是呀。不能和宋兄痛饮一场，委实遗憾。下回再补上吧！”</p>
“好的好的。”宋运亨没有多问什么，朝陆寒拱了拱手就往会馆里走。</p>
一般人看见陆寒气质偏于清冷，有时会怀疑他是那种过于清高自傲、不擅长和人沟通来往的书呆子。</p>
不过一旦和陆寒相处下来，便能发现这个年轻人在接人待物方面，一点都不比那种看起来很圆滑的人差，反而让人觉得他十分真诚。</p>
有人在背后议论说过，与陆子昌相处，可以用“如沐春风”四字来形容。此评一出，大家都觉得极为贴切——陆寒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p>
在这个飘雪的除夕午后，陆寒带着他的书童砚儿坐上租来的马车，来到了芳菲租下的小院子。</p>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p>
虽然是在客中，芳菲一样把这年过得有模有样。</p>
院子内外洒扫得干净整齐，大门重新上过一趟漆，门前的大红灯笼也是新作的。门外贴着一副新写的春联，陆寒认得那是芳菲清秀的字迹，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拍门进去。</p>
这家中唯一的男家人涂七充当了门房，听见拍门声，赶紧来把陆寒请进去。</p>
“姑娘带着春雨、碧荷她们在小厅里包饺子呢。”</p>
涂七把陆寒请到偏厅。</p>
陆寒一路走，一路随口问问涂七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几句话就让涂七对这位未来姑爷大生好感。姑爷和姑娘一样，都是随和人，自己真是有福，摊上这么一户主家！</p>
还没走到偏厅，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就传了过来。</p>
“唉哟，碧桃你包的这个是饺子还是包子啊？大的和拳头似的！”一个少女笑着说道。</p>
另一个女孩应了一句：“我包的饺子大只也是因为你擀的饺子皮太大！好好擀你的面皮吧！”这应该就是那碧桃了，他记得她似乎给他捧过茶，很机灵的小姑娘。</p>
这时他听见了芳菲的声音，一样是带着笑意：“你们是五十步笑百步！”</p>
“姑娘啊……”几个女孩子一起撒起娇来。</p>
陆寒此时走进了小厅，果然看见芳菲和几个丫头围坐在一张圆桌子面前包饺子。</p>
“陆少爷好！”几个丫头都站起来向他行礼。</p>
“好，好，你们别管我，继续包吧。”陆寒嘴里应着她们的问好，眼睛却只瞧着芳菲：“芳菲妹妹好兴致，怎么想起亲手包起饺子来？”</p>
芳菲显然心情极好，扬了扬手上那包好的饺子说：“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呀！今儿年夜饭，咱们也弄些新鲜玩意来吃着玩着好不好。”</p>
陆寒笑眯眯的，芳菲说什么他都觉得好。</p>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他再也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吃过年夜饭。</p>
虽然还有个亲叔叔，可关系早就闹僵了——现在才稍微缓和了点。他是有家等于没家，几乎都忘记了家的感觉是怎样的。</p>
可是……看到眼前的情形，久违的“家”的味道，仿佛又回来了……</p>
一处小小的院落，一个能干的女主人，充盈着欢声笑语的生活……要是，再有一群跑来跑去的宁馨儿，就很完美了。</p>
“陆哥哥你傻笑什么呀？”芳菲最近和陆寒说话很随意了，娇嗔道：“请先在那边坐吧。”</p>
“不忙，我看看你们包饺子。”他看着芳菲一手托着放了馅料的饺子皮，一手飞快地把它捏合在一起，手指舞动很快就把一个花边饺子给包好了。</p>
“对了，去年你让春雨给我送的也是这花边饺子，她说这叫什么‘状元饺子’来着？”</p>
“嗯，”芳菲点点头：“所以你要多吃几个哦！”</p>
坐在芳菲下首，已经换了妇人装束的春雨插嘴说：“陆少爷，您看去年您吃了这状元饺子，就中了个乡试亚元。今年狠狠地吃上一顿，保管灵验！”</p>
一屋子人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p>
包好了饺子，芳菲指挥几个小丫头把饺子端下去厨房煮了——她临时请了位厨娘来做饭，但是今天她也打算亲自下厨弄两道菜给陆寒尝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