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回到一天前，靳录带着这次会试考官们公认前十名的卷子来到御书房面圣中的那一刻。</p>
会试最后几名的排名，可以由考官来定，但皇帝要插手也不是不可以的……尤其这次，是兴安朝的第一次会试，朱毓昇还是很在意的。</p>
靳录垂首恭立一旁，静候朱毓昇阅卷。</p>
“今科的才子确是不少……”朱毓昇淡淡地说。“不过文章不是辞藻华丽就够了。”</p>
靳录听到这话，汗一下子就下来了。</p>
他选的这些卷子，好像还真的大部分都是些文采斐然的锦绣文章……</p>
以为皇帝年轻，自然更爱才子，谁知竟没有体察圣意。</p>
“朕出这三道四书题，”朱毓昇面无表情地说：“是为了选出能够真正为朝廷做事的人才。光会写些华美句子，而不能提出真正的治国方略，这种人最多也只能做词臣，不可能担当重任！”</p>
靳录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微臣知错，请陛下给予微臣一个改过的机会吧。”意思就是回去重审卷子。</p>
朱毓昇见把靳录教训够了，这才露出了一丝微笑，轻声说：“卿家也不必矫枉过正。这些卷子还是好的。不过，在排名上还是要以那几份针对国之弊端提出对策的卷子为先。”</p>
靳录心悦诚服，表示一切听从陛下安排。</p>
不一会儿，朱毓昇便定下这十份卷子的名次。</p>
惠周为朱毓昇奉上黄灿灿的金剪刀，朱毓昇手持剪刀把这几份卷子上的弥封——也就是糊住姓名的地方轻轻剪开，慢慢将这十个今年最出色的考生的名字记在心中。</p>
看到第一名的时候，朱毓昇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波动。</p>
次日放榜，礼部便在贡院前粘贴好红榜，公布新科进士名单。</p>
但大多数的举子们，却都喜欢坐在会馆、客栈、酒楼里等待消息……</p>
因为中了进士，是会有报子来报喜的。</p>
那种在众所瞩目的情况下，接到捷报的快乐，是任何事情都难以替代的……对于大明的读书人来说，多少年的辛苦，就是为了这一刻的荣耀，怎么能放弃这个在人前露脸的机会呢？</p>
尽管会试之后，还有最终的决战——殿试，但是殿试只是排名试，不会淘汰人。只要会试过了关，就是十拿九稳的进士了，多年媳妇熬成婆，能不让人高兴吗？</p>
陆寒和同窗们坐在会馆大堂中，和大家一样等待着报喜队伍的到来。</p>
昨天他告别芳菲回来的时候，芳菲对他说：“陆哥哥，若能高中自然是好，要是这次没中，我们再等三年好了。别往心里去。”</p>
本来在放榜前说“没中”是大忌，不过陆寒当然不会在意。他只对芳菲笑了笑，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所谓了。不管怎样……这里的事情一了结，我们……我们就回乡办事吧。”</p>
他们的“办事”，自然就是指成亲。</p>
芳菲心里甜丝丝的，轻轻“嗯”了一声。</p>
此时，会馆里的举子们其实人人都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陆寒就看着同窗们走走站站，站站又坐坐，甚至有人昨晚通宵睡不着，现在又顶着两个黑眼圈回去睡回笼觉了。</p>
反正在今天这种日子里，他们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都很少会被别人注意到，因为大家都只在想着自己能不能考中。</p>
有些年纪大的考生，更是患得患失，甚至莫名其妙的用嫉妒的眼神看着陆寒这些较为年轻的考生。</p>
忽然之间，听得鞭炮声响，一队报喜的人马很快地跑进了会馆。陆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老乡被人簇拥着站出来，接受众人的祝福。</p>
别人的祝福啊……陆寒默默地看着那个欢喜得有些傻了的同乡，心里想的却是：“我只要有芳菲妹妹的祝福，就已经很快活很快活了。”</p>
他想起和芳菲一起去桃花坞的那天。他们在开满了桃花的山谷中慢慢踱步，忽然芳菲不知是不是踩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脚下一滑，他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揽，用力地搂住了她柳条般纤细柔韧的小蛮腰。</p>
芳菲也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袖子，好不容易才站稳。</p>
等到芳菲站定下来，他们才发现两人之间的姿势实在太暧昧了……她被他的臂膀搂在胸前，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抵着两团软绵绵的柔软，而他的脸上也感觉到了她轻柔的呼吸……</p>
后方的砚儿看到这一幕差点吓得叫出声来，被眼疾手快的碧荷一把捂住嘴巴有多远拖了多远。</p>
“呃，陆哥哥，我站稳了……”这个姿势维持了十息以上的时间，芳菲才反应过来，轻轻挣扎了一下。</p>
她这一挣扎，两人的胸口反而贴得更紧了。陆寒被那柔软一刺激，终于清醒过来，立刻放开了手后退两步。</p>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陆寒结结巴巴地解释，但是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p>
芳菲横了他一眼，面上飞起两团红云，站在一丛桃花中真是人比花娇……</p>
回想着彼时无比甜蜜的情形，陆寒的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淡淡的温柔。</p>
“子昌，你看又有人来报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