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含香款款上前,体贴的道:“夜来读卷容易伤了眼,记得隔一会儿就起身散散步。要不,我命丫鬟过来伺候,明晚也好有人为你暖暖被窝。”</p>
王宪故作无所谓的神态,沉吟道:“此种琐事你看着办就是了。”</p>
朱含烟心里有些发苦,强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去年新买的丫头如意,出落的越发俊俏,一干丫头里就属她最是出挑了。”</p>
“嗯。”王宪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眼中的一丝欣喜一闪而过。</p>
“唉!”</p>
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朱含烟对于丈夫的惺惺作态,可谓是知之甚详了,早年她年轻貌美时,那是何等的夫妻恩爱?谁知纵是有万般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到底还是抵不过岁月的无情洗礼。</p>
不过古今风气如此,朱含烟对此已经习惯了,盈盈坐在丈夫身边,亲自执起银盏添满水酒,笑道:“一会儿让桓儿过来陪着你,这侄儿语言风趣,思维敏捷,见识不凡,我观他的种种,日后绝非池中之物。”</p>
听出来妻子言下之意,是想让自己和那位飞扬跋扈的公子哥提前亲近亲近,日后或许在仕途会有所裨益。</p>
“一介闲散宗室尔,此话休提,爱妻你妇人之见了。”</p>
王宪对此不屑一顾,他承认朱祐桓不是普通人,所作所为即使是他都又是惊骇,又是钦佩,自问自己远不如对方的惊人胆量。</p>
但是那又能如何呢?以朱家和帝王家的恩恩怨怨,别看现如今能呆在京城里给太子陪读。成年后,则早晚会被远远发配到地方上去,哪怕再有本事,还是一辈子没有用武之地。</p>
心中一动,王宪不禁问道:“桓哥现在哪?岳母大人屋里?”</p>
“去了祖屋。”朱含烟讳莫如深的轻轻说道。</p>
王宪一愣,沉默片刻,摇头道:“糊涂啊!你这侄儿行事太过张扬,看来日后咱家得离他远些,不然。唉!”</p>
大过年的,王宪不想给妻子添堵,是以未说下去,但朱含烟何等样人?岂能猜不透接下来的话,不就是怕连累自家吗?</p>
有心想替侄儿辩驳几句,奈何为人妻子多年,早年的皇族傲骨已然消磨殆尽,再也比不得妹妹的锋芒毕露了。</p>
诚然,景泰皇帝的帝位被成化帝朱见深承认,朱家得以能光明正大的去太庙祭拜,但供奉灵位之处,却是在一间偏殿里。</p>
至于景泰皇帝当年的是非功过,几十年来都无人敢提,甚至史书上都有意避开。</p>
终明一朝,朱祁钰竟然都被世人遗忘了,就好像从没有过这位帝王一样,就连后世,又有几人清楚这位皇帝?</p>
明朝一共十六位帝王,除了太祖朱元璋是葬在南京皇陵之外,北京城这边就是闻名后世的明十三陵了,其中两位帝王不在其列,一位是建文皇帝,一位就是景泰皇帝了。</p>
就连谥号都仅仅有五个字,对比十七个字的其他帝王,由此而知其中的差别有多大,当下就连个庙号都没有。对于一位有功于国,中兴大明的帝王来说,哪怕曾经在立储一事上做了很多糊涂事,恶事,可总归是瑕不掩瑜的,不能一口否认其人的存在。</p>
此刻,冷飕飕,空荡荡的银安殿内,朱祐桓凝视着供奉在香案上的牌位,神色复杂。</p>
他心里很清楚,假如日后为何不能最终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话,其根源就是出自景泰皇帝上头。</p>
偏偏同样是景泰皇帝的前因,使得今夜的他,没有死在紫禁城内。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反而使得他凡事有恃无恐。</p>
少年人该有的锐气,已经被他耍的淋漓尽致,勉强保住性命,最终换回来的是被太子认可。</p>
行事嚣张狂妄,竟然皆是朱祐桓深思熟虑的结果,再加上原本他性格就有些冲动,种种惊人之举也就不难理解了。</p>
要想被太子视为心腹,做些出格的事在所难免,不如此岂能被朱祐樘深深记住?</p>
行事循规蹈矩,老持成重的话,不说难以在京城崭露头角,就算太子慧眼识英才,但一位城府太深,行事谋而后动之人,定会被朝臣猜忌,猜忌自己有所图谋,甚至会联想道帝位上头。</p>
嚣张意味着浅薄,狂妄意味着没有心机,行事暴躁胆大,更是会意味着好控制。</p>
再加上文采出众,做事有章有法,如此鲜明性格,或许在太子看来,他会是位敢爱敢恨,天生侠义热血的直爽人。</p>
事实也正是如此,朱祐桓想要的,就是君臣和睦。拥有权势乃是为了保护家人,绝非是想要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p>
穿越到明朝已经有几年了,这万里大好江山,朝气蓬勃的同胞骨肉,都使得朱祐桓不可自拔的沉迷其中。</p>
既然有幸穿越回到这盛世,那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朱祐桓并不吝啬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假如要是能成为一只煽动翅膀的渺小蝴蝶,从而改变历史宿命的话。</p>
至此,朱祐桓轻轻说道:“舍我其谁,我之所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