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嘴角微微一动,那是他此刻嘴角勉强扬起的笑意。
逐渐模糊的视野忽然清晰了起来,他仿佛又置身于那个雨夜,大雨冲刷着他的脸,而他能做的只有回头望几眼师傅的背影。
“我师兄呢?”李响沙哑地问。
“他很好,”一旁的陌生男人说,“如果你觉得自己有愧他们两人,那就好好握住你手里的这把刀。”
“师傅……还能回来吗?”李响又问。
陌生男人摇了摇头:“锦衣卫做事向来斩草除根,他们杀了你父母,自然也不会放过你,你要是活着,那就得有人替你死。”
雨越下越大,但即使在这嘈杂的雨声中,李响还是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厮杀声。师傅赢了吗……师傅受伤了了吗……师傅,死了吗?李响很不安,他很想转过头去,可始终都被身旁的男人按住。
只是男人终究还是低估了李响的执拗。
他挣扎着,强扭过头,望向身后——
李响昂起头,他失去了双手,就连生命也如风中残烛,这样的他,却依然望向空中,望向那碎裂成无数刀片的刀。
有一片,朝他飞来。
“为什么要救我?”
“嗯——大概就是心血来潮吧,我想救就救,不想救当然就是不救了,可既然我选择了不让你在那个冬天而死,自然也不能让你以后被一群疯子砍死。”
想救就救,哪有那么多理由?所以李响嘴角的笑意从未断过。他微微张口,竟是衔住了那片朝他飞来的碎片!如衔住一片落花。落花即使凋零,也依然是花,刀身即使碎裂,可这些碎片,也依然同陌刀般锋利。
李响轻衔着碎片,微微摆头。
就像那个雨夜,他执拗的转过头,看到了——
一点刀意起。
直入苍穹。
破开乌云。
※※※
万籁俱寂。
少年默默地站立着,头微微低下,看着那个已经筋疲力尽而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知道那个男人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了。
“你……想吃了我?”
李响合着眼,因为他连睁开眼的力气的没有,何况他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但他仍然记得那时看到的少年的模样。那头燃着黑色的火,像是泼墨般的长发现在一定在月光下飘散吧,就像一副水墨画一样。
“罢了——死了……就死了,哪还管的那,那么多身后事。”
“……”
良久,墨君蹲了下来,他用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而躺在地上的男人再没有了呼吸。那时,少年飘散在空中的长发都垂了下来,就连发上的那些火都快要熄灭了。
末了,少年在一片狼藉中只找回了刀的几块碎片,又走了很远,寻回了自己的行囊,之后他又回到了这里。
他望着男人的遗体。
举剑,断发。
“谢谢。”
“对不起。”
白发的少女,伫立在小山包上,一头白发,一袭白衣,随风飘飘。少女看上去正值豆蔻年华,但却没有那种活泼可爱的感觉,不如说从她的脸上很难看到表情的变化,就像北国冬日里千里冰封的湖水,平静异常。
在她的身边,牵着马的道袍老车不禁嗟吁:“天道因果,果不需我们插手,这妖怪还是死在了那把刀下。”
“那是什么刀?”
方才的那一刀,划开了傲因的瘴气,也同样冲破了少女为了不让傲因逃离而布下的瘴气。
“哈哈,不过就是前朝那支归义军留下的普普通通的陌刀罢了,算不得什么宝贝。若真是绝世罕见的好刀,砍妖就是切菜,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丧命了。”
少女默而不语,道袍老者也不再多语,他上了马车,朝着仍然向着远方眺望的少女道:“上来吧。我们去为死者送行。”
土坑旁积起了一个小土堆,朱墨君每挖起一捧土就会扔到那小土堆上。这算是个脏活累活,即使墨君的指甲缝里都塞满了泥土,可土坑还是没有挖到能容下一个人的地步。
“累了?累了就把东西交给贫道嘛,贫道挥挥手就能办成的事,你倔个什么?”
墨君没有理那个坐在马车上嚷嚷的老头子,他并不喜欢什么道士,觉得像这种神神叨叨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个铜板都要骗去的骗子。何况眼前的这个老头子一来就往自己额头上贴了张符,还很奇怪的咦了一声“真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