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蔚蓝如洗,几朵白云宛若画中点缀,魏府院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素妍幽幽,暗香浮动。在梅花树下,摆了一张红木茶案,伴有两块毛垫蒲团,案边火炉热着水,一位娇美柔弱的年轻养娘正跪坐着研茶。
谢鼎走来叹道:“魏大人好雅兴,谢某倒分不清是茶香还是梅香,一身俗物亦觉清爽了许多。”
魏显坐在案边蒲团上向他伸手做请,笑着说道:“谢兄怎会不明?这茶香、梅香,皆不如女子身儿香。”
谢鼎拍掌大笑道:“大人所言,确实如此!”
待茶煎好,养娘退去之后,魏显神色肃然,问道:“九难大师意欲离开长安,刚走不久,本官问其为何匆匆离去,其言说那个疯子回了长安,后追问而不答,故请谢兄前来排疑解惑。”
谢鼎正品茶时,从容舒适,听了这话顾不得掩饰,变得莫名惊惧,颇有些坐不安稳。
“竟来得如此快,实是出乎意料。”
“九难嘴里的疯子,到底是何人?”
谢鼎定了定神,徐徐说道:“此人名叫云五靖,早年江湖人敬佩他的拳法,曾有‘方寸之间,无人不倒’一说。后来因其性格暴虐,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江湖人私下给他取了个‘无法无天’的恶名。如今他在江湖中已是人鬼厌弃……据说,他祖母是南唐李家一位小公主,南唐灭国后,逃到岭南蛮族的地方,与蛮族的一位武士好上了。他自小在蛮族长大,就跟南蛮那群人一样,不知礼,不讲规矩。”
谢鼎一边说,一边心里也平静了下来,喝了一杯茶,看魏显认真聆听的模样,便继续说下去:“那位蛮族武士,是南蛮第一高手,以神鬼莫测的‘踏云步’纵横岭南。公主逃出宫的时候,带了一本李家镇宫武经《玄阳一气功》,是天下可数的绝顶内功。这位南蛮第一高手居然无师自通,以玄阳一气功和踏云步为基础,创出了一套拳法。哎,这拳法呀,就是《方寸之间》。”
魏显听得入神,看他停住,便添了些茶汤,也不催促。
谢鼎喝了口茶,续又说道:“原本南蛮那种鬼地方,武艺再高,也碍不着中原豪杰与一应江湖风流。但十多年前,云五靖一人离开南蛮,从南而来,一路北上,走到一地,打到一地,让江湖中人都开了眼界,才知道天下还有此等绝技。”
他言语中有羡慕,有厌恶,更多的还是畏惧。
“谢兄乃是长安剑王,宝剑在手,难道还怕他的拳头?”
见到魏显眼中的疑惑,他自嘲着笑了笑,魏大人到底不是江湖中人,只能说具体些了——他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茶案,说道:“习武者首重距离,用多长的剑,隔多远的距离,出几分力,都是有讲究的。比方说大人坐在我对面这个位置,我手里有剑的话,一息的工夫,能出三剑刺到大人身上。大人勿怪,谢某只是打个比方。而这云五靖为什么让江湖人讨厌?因为若是他坐在大人的位置,谢某绝不敢在这里坐着,他一息的工夫,能打谢某十余拳。换成别的人,谢某还能防备一二,可这云五靖……天底下有没有人防得住,谢某不知,反正谢某是防不住的。所以早些年的时候,有一个说法流传于江湖:方寸之间,无人不倒。此便是说他了。”
他回忆着从前的江湖,叹道:“法家剑首韩离子有一次路遇云五靖——此为江湖旧事,并非传闻,因在场的江湖人众多,确凿无误。韩离子豁达好客,在一间酒肆请云五靖饮酒。两人大声交谈,兴高采烈,宛若伯牙遇子期。到后来,韩离子说了一句‘可惜南唐后主喜好诗词,亡了江山社稷。’那云五靖一瞬间就连出数拳,罡风将桌上的碗碟震飞出去,砸得店中酒客受伤流血不提,堂堂法家剑首,被打得跌地不起,吐血昏迷。最可怕的是,前一刻他还高高兴兴地在喝酒,跟对方交谈,这翻脸比翻书还快,且快拳连韩离子这等江湖一流高手都无法抵挡!”
魏显当成故事在听,也听得入神,见他不说下去,便问道:“云五靖为何动手?”
“他打完了人,才说,‘我那老祖宗也是你能说道的?’”
魏显无语,暗道:“这人果然是个疯子。”
谢鼎心里却在转着念头:跟这疯子没有道理可说,我只是出了点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算不是我害的方子墨和张晴子,怕是也要被找上门来,看来得把诸事安排妥当,学九难那贼秃,走为上策。
“如今长安城中大人身边高手不多,谢某心里也甚是挂念徐兄弟与夏姑娘,不若让谢某将两人接回长安?”。
魏显淡淡地一笑,说道:“听海大师已前往商州,不日即至。”
谢鼎心中嘀咕:“只怕这贼和尚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