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到蜀州后,气温就变得热了些,尤其是马车进入新津县,似乎远离了长安的寒意,而阿雨也已经将兔毛披肩给扯了下来。
这一条兔毛披肩,还是前段日子叶云生从冯暨北等人手里救了赵馀,赵员外为表感激之情,在那一晚送给阿雨的。
那日怀远亭的厮杀,恍如隔世,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总好像在梦里似的……
拉车的这一匹马已经跑不起来了,只徐徐地走,车摇摇晃晃的,他的心也跟着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尽管如此,他却不觉得疲倦;这马是前边刚进蜀地找了个客栈换的,外地的马走不惯蜀州的道,它没有来过这座山,路是陌生的,可它表现出的样子却似乎很熟悉。
——因为脚下的山路,一别七年,未曾变过。
他生于这座山的山脚,师傅昱王剑便是在山脚上的田野里看中了他。
由于山上多是梨树,所以外人叫她梨山,山上与山下共一个村子,名为梨花村。
叶云生驾着马车,从山的西边上去,走的山路极为崎岖不平,反正也不急,就慢慢地走,等来到半山处,车头转向了东边。这时经过一个山坳,来到一处山道口,道路已是平缓,马车向前渐渐地视野开阔起来,可以望见山的南面大半个侧影。
在这个山道口上,马车停了片刻,他极尽视野,徐徐远眺。山道向右边也就是南面拐了一个大弯,马车所在的地方正好凸出来,可以望见半个山的山势。
向南的这一面,从高处的山巅到山下,宛若几乎被白雪给覆盖了似的。当下时节,梨树花开,漫山遍野的梨花,洁白无瑕。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远处两条淡淡的炊烟袅袅升空,仿佛从天上挂下来的两道白练。
山上山下,差不离都在人间烟火里。
小时候闻着饭香,等着大人敬了山神说开饭的那种快乐。
依稀出现在了心间,淡,却深远;此时忆起,顿觉刻骨铭心,恍如昨日。
曾经他家就在那边的山脚,而阿谭的家便在山上。
往来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他回头向车厢里看了眼,或许是车厢一直在摇晃颠簸,阿雨在里面已经睡着了。
午时的天边阳光正好,碧空如洗,云朵自由自在,天也蔚蓝。
马车转入了山道,很快就看不到远处的山势,入眼皆是道旁的梨树。
可在他眼里,似乎还是刚才的景致,前些日子积累下来的烦躁难安,悲伤抑郁的情绪,好似也放松了下来。
一首诗浮现在心底,他亦随着心境而念出声来:“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家中大人皆已作古,两个妹妹也一一嫁到了外边,山下的老屋子都给姑母家并了去。
他往山上,自是去往阿谭的家。
阿谭父母健在,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儿,也就是阿谭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