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汤喝完的时候,叶云生吃得也只剩了一点汤底……朝阳灿烂,温暖和煦。
老人伸手挡着眼,仰头望了望天空,笑得十分轻松,话也说得慢慢。
“你那个师弟,少年人心性,对剑的感觉,还是稍稍差了一些,这是生而注定的东西,强求不得。你以前入了歧途,染了心魔,不论是我还是观云,都帮不了你,要说心里不急,不难受,那是假话。你要退出江湖,要放下剑过普通人的日子,我担心过,惋惜过,可冥冥中总有一丝神思牵引,令我心里深信这不过是你行路中的一道坎。你兜兜转转,始终还是会跨过去的。”
叶云生喝尽了汤,放下碗后双手按着膝头,安静地听着老人说话,脸上的泪水被风一吹,留下了数道歪扭怪异的泪痕。
“观云有一次寄信来,生怕我着急你,不许你退了出去。按说我和他几十年的交情,他该知我不会如此鲁莽,我看完信过了好些天,才明白他的心也乱了,以至于瞎操心了一场。如他这般的修道之人向来心静,若不是对你过于看重,又怎会如此?越是看得重,越是舍不得……哎,我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好些日子在想,该如何处理,有没有别的法子……只是这些,当时都不能与你说,你本就撑不住了,要让你再负担我们这两个老家伙的期望,岂不是太过残忍。”
田野上的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吹拂到身上,少了尘世中的那一丝喧嚣。叶云生的几缕华发轻柔地飘动着,或许是心里的话太多了,一时间反倒不知该怎么去说。而老人则絮絮叨叨,接着说了下去。
“那时候我在梨山无意中见到你,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收这个孩子做我的弟子,当时为的是我这一套剑法,为的是后继有人。可后来我们爷俩生活在这个院子里,日复一日,我的想法有些变了……再后来你被观云强要了去,若是按我最开始的想法,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岂有此理,我的传人怎可去学上清的剑法?但那时候我的想法已经变了。我念着你多学一些上乘的剑法,并且入了上清派,有道家的大势力护着,往后行走江湖,更是方便。”
老人咳嗽了起来,说话也被打断了。叶云生起身走进正屋里,拿了一把茶壶和两只茶碗,放在桌上,再收拾了面碗,到向东的小屋子里。
灶下木柴还燃烧着,锅子里早就被老人倒了大半的水,正沸腾着。
他灌了一壶热水出来,老人已不在座位上,等他坐下后,老人才从正屋里出来,拿了一块茶饼,揉碎了丢在彼此的茶碗里。
老人只吹了几下就喝了一口茶,实则这水烫得普通人都难以握住碗身。
叶云生将茶碗放在掌心上,徐徐转动,只听老人继续说道:“自古到今,多少绝学断了传承,江湖中人争名夺利轻则残废,重则丧命,一身好武艺烟消云散者数不胜数。再有武功不同学问,学问能够死记硬背,武功练得成练不成,早有定数,半点强求不得。但我从未觉得这套剑法传给你,会是一件错事。加上你又得了上清真传,我更相信,日后你的成就定会超过我。但其实那时的我只求你平平安安,所得皆所愿,至于在江湖中的名望地位,早已不再挂念。”
叶云生见老人茶碗中已经快喝完了,连忙为他续上热水。他看着叶云生,和那些老人看到久未归家的孩子回到身边一模一样。
欣慰,关心,急切,都在平静而慈祥的目光中,叫人难以察觉。
“真个对你期望如山如海的,是你那观云师傅;我觉得你退出了江湖,或许从此过普通人的生活,也是不错的,就像我这样……唯有的区别,只不过是我曾有的辉煌,曾有的人生在波澜壮阔的江湖中已足够丰富精彩,而你的却稍稍的单薄了一些。是进是退,皆在你心,做师傅的,除了教会你本事还能有什么?我早就不担心你了。只是这些年,经常会想你。想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再练剑,有没有受人欺负,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看看我。”
叶云生听到后来,已跪在了他的座旁,垂首伏低,哽咽地喊道:“师傅!弟子回来了!”
…………
“弟子是什么意思?”
“弟子就是徒弟,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本事。”
“什么本事?”
“我是江湖中人,习有武艺,善剑,有一百一十六手追光断影剑法,独步武林,走南闯北,尚未败过。”
“就像是铁匠家的那个哥子,跟着铁匠学打铁?”
“没错,和他是一样的,都是跟着师傅学本事。”
“听你的话,好像你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