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人侧过脸来,看着两人,语气温和地说道:“胡乱搅动会坏了汤性,还是我给你们盛吧。”
他一头华发,两鬓沧桑,可眉眼却不显老,只是神态略有愁苦之色。苏香到底是万宝楼的少当家,见过好些个英雄好汉,权高位重之人,看这人便深觉不似庖丁之辈。
更别说他穴道上挨了几下而丝毫无事……
王娇娇吃惊地盯着他,“你有这一身内功,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露出了一丝迷惑,随后摇了摇头,只说:“你们还是稍等上片刻,汤汁再收一些,方能入得味道。”
王娇娇万分不快也只能忍着,心知对方武艺高强,动手肯定不成。再说,本就是瞒着大人来偷吃肉的,闹将起来惊动了大人,不免要吃一顿数落。
“你是何人,是我祖父请来的吗?”她闲来无事,又是满鼻子的肉香,耐不住找些话来说。
这人盯着汤中翻滚的肉块,徐徐说道:“来者是客,却是要多谢主人让出此地予我烹制汤肉……别急,马上就可以尝了。”
苏香看王娇娇噘着嘴,不痛快的模样,有心帮她,于是说道:“你这人,为何不大大方方道出名来?可是在江湖上干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吗?”
“今日府上俱是英雄好汉,对他们来说,我算不得什么,区区名号,不提也罢。”他仔细闻了闻香味,连汤头也不尝一口,就提了一壶酒,向锅里倒了下去。
这酒显然存酿好些年了,酒香醇厚,随着酒水落下,竟伴有浓郁的花香游散,眼看酒色如同琥珀一般,倒入汤中,汤色更见深沉。
王娇娇只觉得这酒香味独特,苏香却是因其万宝楼少主的身份而见多识广,脱口而出道:“百花荡!居然是黄封里的百花荡!”
这人手里的酒瓶一点点倾斜,酒水慢慢,汤勺一边搅动,亦是慢慢。他似没料到身边这名少年郎居然会认得此酒,有些惊讶地说道:“只凭香味就能认出此酒,你的身份又是何等的尊贵,却为何要来偷羊肉汤吃?”
苏香被他说的有些羞愧,正要辩解,王娇娇悄悄地凑过来,没心没肺地问道:“这百花荡是名酒吗?还有那个黄封是什么?”
“你不知道百花荡尚不足奇,可怎连黄封也不知?”
“我家大人都不让我喝酒,又怎会知道?”
“旧香馀味记黄封,厌见春泥满眼红。”苏香念了一句诗,目光中满是羡慕,“黄封酒出自光禄寺内酒坊,一向是供给官家喝得酒,天下间能喝到的余者,也只有朝堂里的大人。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据闻这百花荡,乃是我大宋太祖皇帝亲自埋在福宁宫的一株桃花树下,天下间一共只有五坛!”
“天哪!”王娇娇惊呼道:“皇帝埋在自家的酒,你是如何得来的?”
那人只看着酒水入锅,神情专注,汤勺转动之间,隐隐有某种奇妙的韵律。
苏香沉声说道:“这酒我也只是听我父亲谈起过,他因与朝堂上的一位老大人是至交好友,从而得知。十余年前宫里大宴,官家起出一坛,分酒完毕,宫殿中诸人如置身春日江南之花海,一杯酒,胜却人间无数。”
这人手里的酒坛只有一斤大小,这会儿已只剩了小半,他将封口盖住,搁在台子上面,抽出勺子,静静地看着锅子里的热气翻腾,随后拿了厚木锅盖,将一锅羊肉汤焖着。
王娇娇颤声说道:“要是让皇帝知道了,会拿你砍头的……”
他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太祖皇帝是天下第一的英雄人物,他的酒,我辈喝上一些,又怎会怪罪?”
苏香看着对方,忽然想起出门前父亲交代他的话。
“这江湖中奇人异士无数,千万不要小觑了任何一个人。言语做事,都须多加上三分小心。若是遇上闻所未闻者,也要戒惊戒乱,守定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