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忘了,要先学制符再学阵法”田灵低头懊恼道,“是我的问题。我现在已把这些基础的东西当做理所当然了,学会之后就忘了当初师尊是怎么教的了”
“没什么的。”杨行反过来宽慰她,“师之一道博大精深,会学和会教本就是两回事。”他又问道:“你离开夷陵之后,没有师尊的教导,只靠自己炼,这么做成吗?”
“我已经出师啦!”田灵雀跃道,“在我筑基后,师尊就说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而且我主修幻阵之道,师尊对此也了解不多,只是叫我在外多游历,看见山川河流就记住天痕地势,运用到阵法中去;听过好的故事、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也都记住,才能更好的幻阵作用于人。”
“听起来你师尊很厉害,以前怎么没见你提起过?”杨行问道。
“还好啦,”田灵敷衍道,“我筑基后就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杨行心中“咯噔”一下:田灵刚才还说,她筑基后师尊说教不了什么了;现在又说筑基后就没见过师尊了。这不是前后矛盾了?他疑心田灵又开始信口开河了。
这几年的相处,他已经摸清了田灵的习惯:话一多就控制不住,信马由缰随便乱说。比如这次,很可能这就是她自己的领悟,而非师尊的教导;她这么说,只是想增加这话的可信度,想取信于自己。
他一直想帮田灵改掉“不说实话”这坏毛病,但他渐渐发现,这种习惯已经深入到她骨子里了。别人说的话,她当成是自己说的;自己说过的话,她又推说是别人说的。听过一个精彩的故事,她会说那是自己的经历;真经历一些事情,她又会添油加醋说给别人听,用加工过的故事替代了真实的回忆。
比如,拿田慧的身世当做她的身世;比如,回忆儿时的事情,全是龙泉山的记忆,丝毫不再提那个小山村;比如,她一直跟李通等人说,是自己一力对抗夷陵田氏和蜀中仙人,将她救了回来,完全不提霍青和叶玉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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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阵是阵法的一种吗?”杨行走出石洞,岔开话题道,“我以前”
“和师兄一起打食人花嘛,你说过很多次了。”田灵打断道,“食人花那叫幻术,和幻阵很像,但不是一回事。幻术是一种功法,通过蒙蔽敌人的六识来制造假象,有的只对低阶有用,有的对自身消耗很大;一般除了高阶修士会用幻术戏耍低阶外,就只有像花妖那样具备幻术天赋的妖兽会用了。而幻阵不同,幻阵一旦设置完成,无法随便移动,所以常常用于防御而非主动进攻。但若敌人踏入幻阵,那控制幻阵之人就能利用阵法的加持,对敌人为所欲为了。”
“这么厉害?”杨行想起了巫峡的幻阵,那情境如此真实,他都差点不能分辨。“那幻阵自身消耗的灵气也不少吧?主持幻阵的修士,岂不是易遭阵法反噬?”
“幻阵没有看起来那么宏大,”田灵一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就又滔滔不绝起来,“人进入阵中,所见即是幻阵的一部分,未见的就不算。比如你要下山,与我告别,在你转身出去的那一刻,所有关于我的一切就都不存在了。我连同这整座山就成了一片虚无。等你回来时,在你见到我的一瞬间,幻阵运行起来,才开始耗用灵气。幻阵不用塑造一个世界,只需塑造你的眼界所及。”
杨行听得呆了:“竟是如此复杂?即便是眼界所及,也是一个小世界啊!让人分辨不出幻觉和真实,是怎么做到的?”
“这就视乎阵法之道的水平高下了。”田灵得意的说,“我之前观察山川河流,采集不同人的故事,想融进幻阵之中,寻寻觅觅无所获,直到熊牛谷遇到了你。”说到这里,田灵低下头羞涩一笑,“你一句话道破幻阵,我才领悟到天痕地势自有其道理,不必完全参透,直接搬运即可。最好的模仿,就是重现。”
“那次”杨行忽然有些感慨。
“那次之后,我也找到了筑基之机,之后一遍遍练习,终于能够编织简单的幻阵了。上次还骗过了师姐”说到这里,田灵忽然打住,话题一转,“特别是最近三年的练习,我将见过的山川河流通通搬运进来,一天一次,一次一天。我都快分不清那些地形,哪些是我真正去过的,哪些只存在于我的幻觉。我将见过的人、听过的故事都代入阵中,想象着什么样的人会沉溺进去,什么样的人能够看破”
“你不要走火入魔了,”杨行担忧道,“你自己可要分清楚幻觉和现实。”田灵这番话让他想起了在黄鹤门筑基时的场景,那时候在鹤歇湖底的地洞里,他也是这番魔怔。看来田灵离进阶不远了。
田灵白了杨行一眼,指着塔楼顶端的红光道,“这火光就是我设置的幻阵阵眼,我自然分得清。”
杨行闻言抬头看去。“这火光一直是红色的吗?我怎么记得有一次是绿色的?”
“火光怎么会是绿色的?”田灵表情有些不自然,“我的幻阵我还不清楚?”
“好好好,”杨行顺从道,“阵法之道,你是天才,你说了算。”
他释然了:田灵不是有意说谎,她只是为了研习幻阵,模糊了经历和故事的界限。经历故事化,故事经历化,她为了让幻觉真实,自己先陷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