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厅里灵气乱窜,在法阵约束下化为炙人的热浪,让整个厢房呈现出一种阴沉的红色亮光。低矮的床上躺着一具壮硕的躯体,床边是各种散落的物件和灵丹碎片。一路走进来,杨行发现了大片的血迹,以及死亡的气息。
“谁来了?”床上的躯体发问,声音出奇的浑浊。
“我,还有杨行。”郑阳边回答,边将杨行拉到了床边。
杨行只需低头看一眼,便知道刘宝的伤势有多严重。他断了一臂,一只脚已不成形,胸前还有一道从腹部一直到喉头的撕裂伤。灵脉俱断,灵气无法运转,全靠房里的法阵疗伤,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杨行不知道说什么,他看不到刘宝的脸,甚至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刘宝。他几天前还跟郑阳打听过刘宝的消息。“我听说你去了南阳…”
“南阳,然后霍山,然后江夏。”浑浊的声音说道,“是我主动要去熊牛谷的,战士就该去战场。”
杨行想起郑阳也曾说过,要去幕埠山前线。他们都是战士,真正的战士。他抬头看郑阳,却看到一张平静的脸。
“是妖兽,”郑阳说道,“不是我们上次去的那种大型妖兽,而是…十几只巨型妖兽,黑熊妖、野牛妖…刘宝带人杀了一半。回来又遭到袭击,他活捉了一个人,认出是周氏的弟子,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周氏让他回来,就是来给霍山报信的。”
“放屁!老子是千辛万苦杀回来的!老子不怕死!老子早就想到过有这么一天!”床上的躯体嘟囔着,“就是没想过会死在床上。”
刘宝说过,他因缘际会得到大道,却受不了宗门的拘束,在外惹了祸事,幸好有霍家军供他容身,还让他发挥所长。霍家军中有很多刘宝这样的人,适合军旅不适合门派,适合拼杀不适合苦修。他们就是为打战而生的,也将为战场而死。
躺在床上的躯体,就是刘宝。
“既然我没死在战场上,我就该回来。一路上我都担心撑不住,死在野外成了孤魂野鬼…再怎么我也应该死在修士的灵山里。”话音被几声重重的咳嗽打断,溅得周围一大片血。
郑阳捏了一颗丹药递了过去。
“不用了,别浪费。”刘宝虚弱的说。
郑阳还是将丹药塞到他嘴里。
“杨行,”刘宝忽然叫道,“我们相交不多,但自问意气相投,你这时候来看我,就是一种缘分。我托你一件事!”
“你说。”杨行心里清楚,相比郑阳的难以接近,他和刘宝确实意气相投。初次见面,刘宝就问他成亲没有;还在熊牛谷里笑话他和田灵,说“夷女多情”。要是他留在霍家军,能和刘宝成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的剑,给你;我的甲,你带去给我儿子;那座想了一辈子的灵山,你帮我看着…”刘宝说道,“还有我军中的儿郎…”
“这…”杨行有些犹疑,这是好几件事了。他和刘宝虽然要好,可也没到举家投附的地步,至少郑阳就更值得托付。
“你放心,”郑阳解释道,“我们俩一起帮刘宝看着。”
杨行明白了。刘宝也托付了郑阳,说不定还托付了霍华,这时又托付自己,一柄剑换一个承诺,是想多一重保障。
“我答应你。”杨行郑重说道。
郑阳不知何时已拔出剑来,此时以剑磕地,放出一声轻响。“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他轻声念诵黑水军中的歌谣。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戟槊!”卧榻上的刘宝虚弱的接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杨行被这悲愤的气氛感染到,加入一齐念道,“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他忽然发觉,自己十分享受这种换命得来的袍泽之情,战友之义。
“岂曰无衣,与子同仇…”刘宝声音渐弱,就此逝去。
“杨行!”郑阳忽然转身,郑重叫道,“霍头有过交待,战事一旦爆发,如果你仍为白身,立刻征召你归队黑水军!”
杨行愣住了。
“我郑阳,黑水军前锋校尉,现在征召你为黑水军前锋副尉,替补刘宝。你可听令?”
“杨行…遵令!”
岂曰无衣,与子同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