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汉则是笑了笑,淡淡问道:“你是想说到了剑典之上别那么猖狂,总会遇见比自己拳头大的人的时候?”
吴忧并不否认,轻轻点头。
无名汉嗤鼻道:“那我到还真想有那种时候,活了这么些年,半斤八两,不分伯仲的人遇过不少,要论打不过的真就还没有!”
吴忧无言,不知道这是说的实话,还是吹牛。
无名汉手放到了吴忧头上,用手摸了摸,大笑道:“你娃还担心起为师来了,是不是想学那盐圣人。”
吴忧疑惑道:“盐圣人?”
无名汉调笑道:“一袋盐咸一条河,管得宽嘛。”
吴忧仍旧不解。
两人话语间已经出了子衿楼,这时无名汉收回了攀在吴忧肩上的手,背负在身后一改刚刚豪爽的大笑,轻笑道:“今日为师心情好,得教授你点独门独户的绝学。”
吴忧并无太大欣喜,淡淡“哦”了一声。因为他觉着无名汉口中独门独户的本事,多半又是不知从哪来的灵思,想出来的些折磨人的法子。
无名汉猛地举手一拍吴忧的后背,不知是不是因为力气没掌握好,还是故意为之,吴忧竟是被拍了个踉跄。无名汉语重心长道:“你小子就不知道多多益善这个道理?”
吴忧稳住身形,回忆起了上次没有讨价还价一番的后悔,用在梁先生那里学来的道理反驳道:“不是还有句话叫做贪多嚼不烂!”
无名汉正举手欲再故技重施,结果吴忧横步一移躲得远远的。
眼见只能落空,无名汉把举起的手顺势放到后脑勺挠了挠,笑道:“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滑头,话越来越多了。”
在村子里时吴忧不善言语的原因并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不喜欢跟村子里那些看他如看地上蝼蚁的人说话,要论跟谁说的最多,也只有整天跟在屁股后面的王小双,次之则时对自己不错的曾婶和王婆婆了。
自出了村子之后,虽说还能遇见不少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但却更多的是平易近人的,就如无名汉一样,虽说做事猖狂是猖狂,但无论是看吴忧这种山野毛孩子,还是看能乘风御剑,本事通天的仙人始终眼神不变。
吴忧也明白,村子外的人平视自己难免不是给自己这位师父的面子,但总归是没把自己当蝼蚁看待,所以变得话多了起来。
吴忧默然。
两人绕着二十座楼阁缓步而行,无名汉淡淡问道:“你可知修行一途什么最重要?”
吴忧仍旧离得有两三步的距离,生怕无名汉再猛然来那么一巴掌,眼珠往下一瞟,又突然上扬回道:“天赋?”
无名汉轻轻摇头,吴忧立马又答道:“刻苦?”
无名汉淡笑,不让吴忧再做无头苍蝇,又问道:“你觉得什么路最近最好走?”
吴忧想也没想脱口答道:“直路。”
无名汉满意点头,笑道:“没错,就是直路。而修行同样如此,最注重本心,要走的直,才走的快。世上眼神清净澄澈的人很多,多则三年五载,少则可能几月有余也可能在几天或者几个时辰更甚刹那之间,就变得污秽不堪。”
吴忧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
无名汉神情罕见的带着淡淡无奈,慢慢抬头仰望长天,喟然长叹道:“上天都琢磨不透的人心,谁又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掉了两文钱,可能是因为被小娘子鄙夷的看了一眼,也可能是因为被人打趣了两句,还可能是走的路比普通人更艰辛了些。”
吴忧心中疑惑并未因无名汉这番话消散,反而更甚,只不过没有继续追问,他想自己这位师父应该也不是无所不知。
走到风栖楼时,吴忧左顾右盼,鬼头鬼脑,转瞬便把疑惑放到一边,直到远远走过。无名汉眼角余光瞥了吴忧一眼,嘴角笑色一闪而过,又问道:“小娃,你为何练剑?”
吴忧愣了愣,远没有回答张自平那般敷衍,说道:“在村子里时,喜欢练剑是因为“侠义”和“公道”。”
“喔,那现在呢?”无名汉惊奇问道。
吴忧一阵苦笑,腼腆道:“现在觉得这四个字太重,有些担不起,不过又想去用肩碰碰看。”
无名汉大笑,问道:“这些东西是从梁秀才口中学来的吧?”
吴忧点头。
无名汉收住笑声,但仍留笑意道:“读书人的话太过冠冕,读书人的道理太过堂皇,以后到了奉天城可以去找富剑迎利,听听生意人口中虽然凉薄,但老妪能解的道理,那才更适于这个世道。”
吴忧无言,虽然脑子里记下了富剑迎利,但对无名汉所说的读书人的道理冠冕堂皇并不苟同。
绕着二十楼阁走了一圈,又回到子衿楼前,无名汉抬头盯着子衿楼的那方金字牌匾,语气深沉道:“小娃,别对这世界抱有希望。”
吴忧又疑惑道:“为什么?”
无名汉驴唇不对马嘴的缓缓回道:“一间漆黑的房子会因为点点萤火变得亮堂,而本就亮堂的明室这点萤火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久而久之便当作理所当然。懂否?”
吴忧望着无名汉摇摇头,正当无名汉欲叹气时吴忧问道:“是不是就跟朋友借了你钱,你不要抱着他还的希望,如果他还了那就是惊喜,如果没还也不至于太失望,这一样?”
无名汉本要沉下的脸色露出几分神采,夸奖道:“你小子脑袋还挺好使,虽然这比方有些上不了台面,但细想还是这么回事。明室一朝变暗便万劫不复,暗室常暗稍有萤火就能有光明。”
说完他大手一抬又准备一掌拍往吴忧背上,哪成想吴忧仍旧早有准备,又是横身一躲,让无名汉扑了个空。或许是用力实在太猛反而让自己扑了个踉跄,不过借着这个踉跄无名汉顺势跨进了子衿楼的大门,背负双手淡淡上楼,像是没这回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