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这心思真是绝了。”老掌柜啧啧称道，“二条是说湖广那边米价比苏州便宜，可以去湖广买米输送至水次仓，拿了回票回到苏州可以折抵粮税。”</p>
关于这条，唐广德在公馆时听说很多次了，没有什么稀奇。又听老掌柜说起第三条：“今年要遵照前巡抚王老大人的旧例，今年继续均平加耗！官田降五升，民田加二斗！”</p>
唐员外脸色又变了，这真是一条比一条激烈！六年前王巡抚实行过一次均平加耗，只不过这两年有点人去政息的意思，但这次方钦差竟然旧例重提，力度比当初也不差甚至更大！</p>
官田是国有土地，租种者都是无地贫民，粮税较重；民田是私有土地，皆为地主所有，粮税较轻。</p>
赋税定额虽然是祖宗法制不能轻动，但另外的加耗是可以作文章的。削减官田加耗，增加民田加耗，就等于是削减无地贫户的负担，增加地主的负担，这必然要招致大户人家的强烈反对！</p>
唐广德又想起六年前方应物协助祖父的作为，便也不意外了。只是凭借他对钦差大人的了解，深知这是个深谋远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激烈的手段之下必然留了什么后招。</p>
果不其然，老掌柜又继续禀报：“告示上还说，官府那边正与提学官商议，凡违抗均平令不肯完税者，本家子弟有可能不许参加院试和乡试，不给会试考票，至少这三年不许！”</p>
唐员外愕然，方钦差的心思果然不一般，这招威胁够狠！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户人家必然都会供养子弟读书，读书就是为了功名。</p>
若不许家人参加科举，无望中秀才举人进士，那简直就是令人绝望。与不许参加科举的绝望比起来，多交点钱粮还是可以忍的。</p>
唐广德见多识广，默默估算了一下，前面这三条如果都顺利的话，今年比往年多征收个六七十万石税粮是可以期待的，方大钦差完成任务问题不大了。</p>
不过刚才听到老掌柜说是有四条，唐广德又对最后一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主动问道：“那么第四条又是什么？”</p>
老掌柜答道：“最后一条写得简单，只说是近年来田亩变动频繁，与现有鱼鳞图册多有不符，故而要清理隐匿田地，令各家各户主动上报，完纳今年税粮，尚可既往不咎！”</p>
唐广德闻言吃了一惊，最后一条果然是最厉害的一条，但也是最难的一条！不是没有官员想做这件事，但大都闹得鸡飞狗跳，但效果却不好说。</p>
毕竟清理隐匿土地不同于劝捐加耗之类，几乎触及到了大地主们的根本利益，这方应物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p>
愣完之后，唐广德又追问道：“这一条，告示上说要怎么办？”</p>
老掌柜回到柜台重新拿起算盘，“告示上只说要清理隐匿土地，没说具体怎么办。”</p>
这是终究还是不敢轻易动手的意思么？唐员外目光看向门外围观告示的人群，这四条一出，可以想象城里乡间议论汹汹的样子，苏州府看来又要不消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