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河中，金忠关镇守使秦嗣元先一步渡河到了西岸。华农关镇守使狄一辉慢了一步，只能夹在溃兵之中。狄一辉坐在一艘小船上，铁甲士兵们张开盾牌，组成一个盾阵将狄一辉稳稳的护在中心。旁边还有几只船，做着外层的护卫。高级军官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要比普通士兵更容易获得安全。水中的挣扎的聿人士兵来抓他们的船沿，有的将船顶的晃动。有一只船水中士兵直接把船掀翻了，他们也想活，现实条件就是不允许，再怎样的呐喊、哭诉还是不允许。这是战争，也是现实。狄一辉下令保护船只，加速渡河！这就意味着必须要对自己人下手了。船上士兵拿起手中的刀对着船沿上的求生的手砍了下去。鲜血淋漓，手指或手掌与身体分离，船只恢复了平稳。他们没有杀死求生者，没有了手，在这里和死亡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黑魁、熏子、陶霖还活着。杨云明因为手臂中箭，现在把大部分的力量都放在了陶霖身上，陶霖想要放弃杨云明，以减轻自己身上的压力、重量。这是求生的原始冲动，但是生命的理智告诫他，绝不能放弃这个人。理智的理由是什么？不知道，鬼知道有什么理由？去他娘的理由！黑魁和熏子在前面努力的劈波斩浪，河水染成了血海，铁索终于看见了尽头。上岸了，安全了，暂时安全了，苒人不会马上杀过来，架在脖子上的刀离远了一点，可以歇上一口气了。真的是一口气，时间只允许他们喘一口气。湿漉漉的陶霖瘫在河滩上，从地狱的血海爬上来了，活过来了。陶霖艰难的察看身边的人，黑魁子、熏子一样瘫在旁边的杨云明，还有一个柱梁子拉扯着菜芽子，这真的是个意外。令人悲伤的是，羊下堡一百多号人，算上不在的萧昂也就七条赤裸裸的汉子了。起来！起来！跑！这是每个人心中的呐喊，凭着这股呐喊相互拉扯起来，站起来了也就能跑了。华农关所剩的两千骑兵在狄一辉的命令下重新整队。乎头陀兵力太盛、太强，狄一辉不会等溃兵收拢的，一条河拦不住乎头陀，不走就走不了。陶霖六人需要的是马，好在战场大乱，贺那部被击溃不少的好马成了无主之物，在战场上等待收取。视线中三个聿人士兵收拢起三匹马来，其中一起已经坐上去正要打马。黑魁子朝他一声大喝：“嘿！”那人不自觉的回头看，却见一把钢刀直扑面门而来，那人想要躲闪，还是没来得及，黑魁子的钢刀插进了那人的胸膛。黑魁子跑上前，拉住受惊的马，身子一翻就骑在了马上。没有什么战友，没有什么谦让了。只要不是羊下堡的杀光都没事，熏子一样手中钢刀横劈，另外一个正在牵马的人半个肩膀被劈掉了。熏子自然的拿过马来，那最后一个拿马的人张皇要跑，羊下堡柱梁子不用教的虎扑上去从后面用手臂勒住那个兵的脖子。那兵剧烈的反抗柱梁子有些吃力制不住他，因为犹豫慢上一拍的菜芽子下了决心，捡起一根断裂的长枪，割断了那兵的喉咙。喷薄的鲜血布满了两人。柱梁子用鲜红的袖口擦干嘴边的鲜血，拉起菜芽子两人共乘一匹马。六个人，三匹马，正好了。三骑六人不管什么大部队了，打马便走，是逃兵，更是逃命。上级无道，基层士兵终究会抛弃上级。陶霖逃出生天，沈唐、萧昂还在包围圈内当面的可浑部集结了更多的兵力对他们进行阻击，身后乎头陀的主力骑兵即将杀到，若真让这两股力量撞击在一起，夹在中间的金武关只有粉身碎骨。沈唐心急如火，带起所有的骑兵亲卫，丘泽冰、吕朋、沙狼、萧昂等等，能打的全部在这了，沈唐亲自带领着向正面的敌人发起决死的冲锋！吕朋想要拉下沈唐，保护镇守使的安全，沈唐毫不客气的把他推开：“什么时候了！现在没有将军与士兵的分别！所有人听命！全部跟我杀上去！杀！”沈唐真有拼命三郎的劲头，一嗓子吼出去人也就冲出去了，丘泽冰、吕朋等亲卫赶忙追上去，他们必须超过沈唐，把镇守使保护好了。当官的都冲出去了，更不要说普通士兵了。萧昂和沙狼冲击的劲头更猛，大家谁都不愿意落后，这带头的一两百人冲出了上万人的气势，如此凶猛大军谁能抵抗？金武关的洪水撞上了可浑部的堤坝，金武关胜在士气高昂，但是可浑部的骑兵快赶上沈唐等人十倍的数量了。萧昂冲在最前面，身边原就不多的战友更没几个了，手中的一杆长枪都要挥舞的断了，敌人却怎么的也杀不尽。沈唐他们冲的太快太猛，后面的步兵没有跟上，敌阵也没有杀穿，最危急的情况出现了。可浑部骑兵利用人数优势将他们包围在阵中，不进行冲锋消灭他们，不断的放箭消耗沈唐这群凶猛的汉子。亲卫帮沈唐拨打着箭矢，亲卫自己一个一个的中箭落马。局势很明白了，逃不出去了，沈唐可能成为被苒人杀死或活捉的大聿朝最高将领。萧昂、丘泽冰、吕朋这些人只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力战身亡的字样。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是成功人说的，失败者只会说苍天无眼。萧昂等人可以用前一句话形容自己的境况。援兵到了，是金武关的步兵将领殷罗，之前和萧昂有过一面之缘，他带着步兵和一些骑兵杀进来了。镇守使那么大的官都亲自上阵杀敌了，这些做部下的，当大头兵的凭什么贪生怕死。这股巨大的力量像是一只巨人的拳头，一拳将可浑部的堤坝击穿。沈唐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千军万马之中。可浑部的首领显然是没想到这帮聿人在败局已定的态势下还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竟然扭转了战局。金武关将士一心，还在向可浑深处冲杀。可浑首领的下属请示要不要继续调遣力量阻截，首领拒绝了，却在下达相反的命令，让开一条生路，让他们走。这不是其首领好心，也不是金武关撞大运了。苒人内部同样是很不团结，这次能够战胜的很大部分原因是聿人更不团结，两家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苒人胜利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接下来就是要分胜利果实了，这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谁在战斗中立功大，谁损失严重都不管，只看谁的实力更强！简单的生存法则，强者得到一切，弱者被强者夺取，哪怕刚才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共同的敌人暂时已经不存在了，可浑部需要保存实力了。如果金武关真的是一击即溃，那么可浑部还是很乐意将其整个吃下，归根结底还是金武关自己救了自己。沈唐对于这样的心思清楚明白的很，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玩命的跑，跑出去一天一夜就能回到金武关自己的城关地盘，回去了就安全了。萧昂眼看着前面的苒兵越来越少，心知是突围成功了，他这会才腾出了心思去想羊下堡，他们在哪里呢？有没有跟在后面的步兵中逃出来，想起这些萧昂忍不住的回头去看，正好看到沈唐一脸尘埃的伏在马上跟在萧昂身后。萧昂一愣，赶忙将头回正看着前方的路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在想着镇守使应该知道我了吧，这下回去如果吕朋食言不放马庆余大人，那就直接去找镇守使大人，镇守使会不会提拔我？但是这次是败仗，估计很难得到赏赐。任何一个少年人都会想着辉煌腾达，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尤其是那些理想远大能力出众的少年。金武关的队伍跑出去了，可浑部和后来赶到的乎头陀部没有再多做追击，沈唐命令队伍休息一会后，也不和华农关、金忠关那边说了，直接命令队伍回转金武关。休息的片刻沈唐终于有力气和时间愤怒了。沈唐认为战败的最大责任就在华农关狄一辉，不遵从作战计划，导致自己险些全军覆没！加上在金忠关前狄一辉对其的羞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沈唐恨不得活吞了狄一辉！在休息的时间中，萧昂来到步兵里面寻找着羊下堡人的身影，只看见一两个羊下堡的兵跟在这里，剩下的一个都没有了。萧昂心中像是有一块石头压上，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方才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是这样的痛苦与刻骨铭心。大聿王朝，征伐苒人之战，之西路军战役，统共接战两天时间，聿人金忠、华农、金武三关兵马大败，其中金忠关一万余人近乎全军覆没，华农关兵马十之去其七八，唯一保存相对完整之金武关损失兵马亦有六七千人。苒人乎头陀、可浑、贺那三部三万三千余人歼灭聿人在两万三四千人，苒人损失不过五六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