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20年,宋都商丘。
周历夏四月,也就是农历的六月,周代人以农历的十一月为正月。
骄阳似火,但炎热将很快散去,毕竟农历的六月是夏季的尾巴,农事也到了闲暇的时间。
宋国的大殿,台梁式的高堂,层层上累,环顾四盼,空旷邃宇,外有刻桷,磅礴大气,内则红壁沙版,美轮美奂,兼以玄玉之梁,雕梁画栋,翡翠珠被充斥其间。
自从管仲说过:“非高其台榭,美其宫室,则群材不散;不饰宫室则材木不刻胜用”,天下诸侯无不以章华美殿为荣,宋公,亦不能免俗。
这位宋国的主人已然君临一十有七个春秋,对外奉晋国为霸主,和好鲁、卫、齐、秦在内的黄河诸侯,对内广修神社,讲武练兵,已然有七百乘战车,抚育生民二百一十万有余。
宋公,讳王臣,此刻正端坐于君位,大殿的两侧是他的肱骨大臣,也是决定宋国生死兴衰的六位卿大夫。他们按照地位的高低,依次列座。
右师公子成,左师公孙友,司马乐豫,司徒鳞矔,司城公子荡,司寇华御事。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司宫珪用细长而又尖锐的音色高声唱道。司宫,也就是太监总管。司宫珪已然服侍了两代君主,从王臣的父亲——宋襄公开始,就出入于宫门。
“君上。”司马乐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囿人来报,围场已然齐整,士民已经集结完毕,可以狩猎了。敢情君上不日移驾猎场。”
乐豫当上司马没有多久的时日,前任司马公孙固已经老朽不堪,甚至不能在战车上挥舞着三米的长戈。囿人是乐豫的属官之一,专门掌管国君狩猎的围场。
说实话,宋公心里有些不情愿,最近他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肠胃有些不适,常常感到四肢百骸乏力,他不知道,腹泻频频,身体里面的钾元素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春秋的疾医并没有拉肚子要多吃盐的概念,可怜的宋公就遭了罪。
因为身体的关系,他不想今天就顶盔掼甲地在马上颠簸,于是说道:“可不可以择日再行田猎?”他的语气里没有饱含威严和笃信,甚至听起来有些虚弱。
“君上。”司马长揖到底,根据周礼,臣子和君王说话要低眉顺眼,以示恭敬,毕恭毕敬的乐豫并没有细致地注意到宋公身体的扭捏,谈吐的一样,只是一味地直言不讳。
“自古以来,君王都要在每个季节农闲的时候,率领臣民、百官狩猎,是所谓春蒐、夏苗、秋猕、冬狩,倘若耽误了农隙的时间,农民不能回到田垄伺候作物,糟蹋良苗的害虫和野兽得不到驱散,秋收所得就会有所减损,此其一也。
国家的祭品即将耗尽,只剩下家禽和家畜。祭品,不外乎三牺、五牲。三牺,就是三种不同的野兽;五牲,就是五种不同的家养的牲畜。用作祭品的牲畜,长于寺人之手,而三牺,天地所养,自然天成,逸豫肥美,祭天祭祖若是三牺不足用,天帝与先祖必然降罪于国,此其二也。
至于犬马熊狼之类,可作肉脯、肉干,招待他国行人(外交人员);鱼鸟牛豚羊,是人民热爱的‘五鼎之食’;兽皮可以缝制皮甲,装备战车,貂狐之属,可以作衣裘,鸟羽,可以备弓矢,此其三也。
《诗经·车攻》曰:‘田车既好,四牡孔阜。东有甫草,驾言行狩。之子于苗,选(suàn)徒嚣(xiāo)嚣。建旐(zhào)设旄(áo),搏兽于敖。’自古以来,君王皆借助田猎,教授士民,车战的技艺。此其四也。
如今士民们在桑林门摩肩接踵,等待国君的车架兵仪。事到临头要反悔,恐怕要失信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