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说!能为先生解惑是我之荣幸!”
江越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这次机造房虽然战胜了妖兽诸犍,也抢下了那处洞天福地,但对七报堂来说,其实面子是大大受损的,另外,门主有意要扶持机造房成为一支战力,你们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地位受损而记恨于机造房吗?”
这话要是换旁人说来,可能会被当成挑拨之言,但出自江越嘴里,被问到的人只觉得他坦荡无碍。
“回先生的话,要说面子受损,我等心中自然是有不甘的,这是人之常情,不愿欺瞒先生。但机造房与我们本是同门,又造出了如此神物,我们怎么会记恨?”
倒还挺坦荡。
不过却没有回答到问题的核心。
江越继续问道:
“我的意思是,以后机造房借助外物越来越强,甚至有一天会将七报堂的地位替代,你们这些修士、武人的作用大减,你难道不担忧吗?”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倒是不再拘束。
“敢问先生,可知我等为了修到此等境界花了多少个年头?”
“看你面相应该不过三十,但修士普遍面相年轻,我估摸你应该已有五十上下,修行应该也到了四十年左右吧?”
“先生果然神算!我今年年方五十一,修行正好四十年。这四十年里,我昼夜不息,无论是打熬体魄,还是修炼神识、气海,都是要了命的辛苦。自我十岁之后,我便从未有过真正的休息,连新婚之夜,我也起床炼气。”
“当然,这只是我天资根骨都差,像少公主那样的惊才绝艳之才,是不会如此辛苦的。”
“那为何还要修行?”
江越愈发不解。
“不修行,家族内便没有依仗,若是出了事,对方家里有修行之人,而你家中没有,那便要吃大亏。更重要的是,官府重视修士,无论是资源还是律法都偏向修士。先生您说,我不修行成吗?”
“那倒确实没有选择。”
江越摇了摇头,这个修仙界的社会结构已经彻底僵硬,阶层也已经固化,上层的那一帮人是修行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也会引导普通人走向这条路。
他们才不管这条路难不难,也不会管别人走不走的通。
“若是先生不忙,我便与先生说一个短短的故事,这个故事只有几句话。”
“你说。”
“我小时候的邻居名叫杨柳,她家中无人修行,十二岁那年,全家七口人都饿死了,她是最后死的。因为一名修士强占了她家的田产。”
无须刻意去描绘这个故事中有多少凄惨的细节,只要想想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拖着浮肿的双腿,将死去的亲人逐一掩埋,便让人不忍细想。
不对,她可能是挖不动坑的,所以在她最后那段时光里,陪伴她的,应该是亲人的尸体。
腐烂的,恶臭的尸体。
江越沉默无言。
“那么先生,我再斗胆一问,这些机造房的工匠从制造、到学会操作这火炮,用了多久?”
江越心里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到三月。”
“江先生,若在我十岁那年便有这火炮,那么我何必去修行?若是杨柳有这火炮,又有谁敢欺凌于她?有人说修行是为了长生,可却没人说只有跨入羽化境才能真正长生。我们这些普通人啊,最多延续十几年,二十年的寿元罢了。”
“我辛苦了大半辈子,妻子去了以后,连她的面容也模糊不清,只因为我平日对她关心太少。这样的日子,我多活二十年又有何意义?”
“我已经这样活过一遭了,我不希望我的儿女再活这么一遭。我们只是普通人,但我们也不想永远做那些大人物的棋子和陪衬。”
江越听完,沉思了良久。
原来这个世界是真的坏了。
前世某些吊路灯的家伙以资本控制普通人,而这个世界的那些家伙则以修行资源控制普通人。
正教在试图修好它。
而新教,而绝圣门,则是要彻底砸碎它,然后从废墟中另起一座楼阁!
在这座楼阁里,普通人也要拥有把高高在上的仙人拉下神坛的能力,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会公平!
江越心中波涛涌动。
这一刻,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起了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