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仅仅在半个多月之前,他所能想象到的所谓苦难,不过就是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罢了。
这算什么呢?
在牲栏中,连尸体都是宝贵的食物。
唐三心里猛然一凛。
不止是在鬼魈门中,不仅是在牲栏之中,天底下,像牲栏一样的地方,真的会少吗?
十年之前,南方大旱灾,草木枯萎,活人相食。
史书上短短的这几句话,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太深,现在,他猛然有了明悟。
原来,活人相食,不仅仅是活人相食那么简单。
那是一个放大版的牲栏。
如果绝圣门破了鬼魈门的牲栏,是他们做了正确的事情。
那他们要是破了天下的牲栏呢?
唐三隐隐感觉到自己心里一直坚持的东西有了一丝动摇。
不多时,李角回来了,他的神色有些沮丧。
唐三迎上去,问道:
“李哥,怎么样,老爷们怎么说?”
“别提了,说再看看。还是现在死的人不够多,老爷们觉得能熬过去,主要要是按照你说的方法隔离的话,这段时间内的血源供应会大大减少,现在冷库中的存血可不多了,冒不起这个风险。”
唐三诧异地看着李角,几乎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
这是你应该考虑的吗?
你只是一条狗啊!一条被主人养着,随时可以夺去性命的狗,居然开始关心主人的食物不够了?
这一瞬间,唐三的心里有了决断。
人死得不够多?
确实啊。
那就再死一些吧。
当天晚上,借着夜巡牲栏的时间,唐三开始挑选他的目标。
现在,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善恶之分了,这种环境中,妄谈善恶是一种很荒谬的事情。
所以,他判断的唯一标准只有,谁更有可能熬不过去。
如果太虚弱,出去以后,也不可能活下来,那还不如就在这里杀掉,给其他人搏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现在已经有了筑基境的修为,对体内的灵气调动也已经具备了初步的掌控力,只要站到目标旁边,接触到他们的身体,用灵气引爆这些人本来就已经脆弱不堪的五脏六腑,要杀死他们,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而且,这么做几乎不会留下痕迹,哪怕是鬼魈门的顶尖修士亲自探查,也只会认为他们是死于瘟疫。
唐三首先盯上的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老人,这个老人看上去已经有六七十岁的年纪了,唐三见过他很多次,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在这个牲栏中坚持这么久的。
灵气顺着老人的手臂透入,几个呼吸之后,老人长长除了一口气,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唐三用灵气逼出附近的瘴气,保护自己不要感染上冰蟾热。
他没有为老人合上睁圆的双眼,这没有必要。
或者说,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期待。
就睁开眼吧,睁开眼,看看这为祸数十年上百年的鬼魈门是如何破灭的。
他站起身,向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这一个晚上,有三十余个人牲死去,都是这一场瘟疫的感染者。
第二天,死亡人数上升到了一百人,李角再次去见了鬼魈门的上层,这一次他见到了香主,重新汇报了唐三的隔离计划。
回来的时候,李角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表情,他告诉唐三,就差最后一步,老爷们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人牲隔离出去了。
唐三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就差最后一步?
李角看出来了是自己动的手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的处境,实际上相当危险----不,李角绝对不会告发自己,他的目的是借着这次隔离彻底稳固他作为新任犬王的地位,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即使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可能半途而废了。
唐三放下心来。
第三天,死亡人数继续上升到两百人,牲栏中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自发地隔离起来,甚至连篝火附近都不再像以往一样人群聚集了。
终于,在第五天的早晨,隔离计划启动了。
隔离营地没有任何准备,只是草率地将人牲们安排到飞星城外一片狭窄的干枯河谷之中,然后在河谷两头安排了看守的守卫。
守卫的数量也只有区区十几个,修为都不高,鬼魈门不相信这些常年饥饿的人牲能闹出多大的事情来。
当天晚上,飞星城内的牲栏中只剩下不到五百人,这五百人是为了保证鬼魈门最基本的血液供应而留下的,正如那本操作手册中所预料的一模一样。
写这本手册的到底是谁?他是如何做到把此间的情况预料得分毫不差的?
难不成是修为高深的儒家人,用了虚堂神通预测这一方天地的未来?
不可能,虚堂神通只有身处期间,对各方面的细节都了如指掌之后,才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预测,更不做不到如此细致。
是鬼魈门中的门人?
也不应该,如果有这样的人的话,绝圣门应该直接让他来卧底才对。
再者而言,那本册子远远不止对鬼魈门的情况描述那么简单,其博大精深的程度,恐怕许多大儒看了都要叹为观止。
唐三摇了摇头,驱逐出纷乱的想法,静静地坐在火堆前。
快了。
还有五天,最后的审判就要降临到鬼魈门的头上。
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