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医馆,无泪启程前往栖凤山庄赴柳庄主的赏剑大会。这赏剑大会是江湖中的大事,尤笑寒也在邀请名单上,可他一百个不情愿,加上被杏姑拉着去绣坊,他也分身无暇。
无泪走后,尤笑寒便暂时留在了玲珑绣坊。绣坊前铺后居,尤笑寒便在后院住着,这一住就是数日。
绣坊招了四名女工,既是工人也是学徒,跟着杏姑学手艺。绣花这活须得有耐心,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活,非要静下心来,方能有所收获。有个叫英嫂的女子,是四名女工当中年纪最长的,家境贫寒,子女又多,靠丈夫一人打鱼,实入不敷出,便寻思着靠刺绣的手艺,赚些钱贴补家用。英嫂为人老实,又勤快能干,本身也是刺绣好手,四人当中,属其出活最快,绣工最佳,实为杏姑的左膀右臂。
这一日,杏姑去采办金丝,叫尤笑寒帮着看店。他一个公子哥儿,书是读过几本,剑也会上几招,可是绣坊是娘们的事,他一窍不通。但杏姑娘子的话,他又不敢不听,于是坐在柜台前,拨弄拨弄绣线,拿金针戳戳碎布,实在百无聊赖。
英嫂的小儿子瑞宝儿来绣坊找她,说是先生让交书本钱。英嫂掏了点银子给他,想到这会儿丈夫还在街上贩鱼,瑞宝回家也没人照看,就让他暂时在绣坊里呆着,并千叮万嘱不得乱碰布料和绣线。
瑞宝儿倒也懂事,支了个小凳儿,坐在娘亲的身边,看着娘亲在那里绣牡丹。
发了半天愣的尤笑寒,回神一看,发现绣坊里多了个小家伙,便招呼他过来同自己玩。
小家伙八岁,与尤珞彤一般大,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喜庆,尤笑寒拿了些果脯糕点之类的给他吃,他看了看英嫂,在得到许可后,方才伸手拿取。
尤笑寒问他爹爹干啥去了,家中兄弟姊妹有几个,他排行第几。瑞宝儿人虽小,口齿却也伶俐,一一回道:爹爹在市集贩鱼,家中有六个兄弟姊妹,他排行最小。又问他娘亲最疼哪个孩子,他回答说娘亲最疼乖孩子,六个兄弟姊妹都是乖孩子,娘亲都疼。说完之后,他看看尤笑寒,又看看盘子里的果脯糕点,小声地问能不能把这些果脯糕点都给他,他想带回去让哥哥姐姐们尝尝。看着瑞宝儿这么小便这么懂事,尤笑寒特别喜欢,忍不住抚了抚孩子脑袋,将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尤笑寒问他上了几年学,先生教了些什么?
瑞宝儿道:“上了三年学,先生教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教了这么多呀,那瑞哥儿最喜欢那个?”
“瑞宝儿最喜欢《千字文》。千字文里有好多好多的故事,先生说了,我们背出一段,他就讲一个故事,我们都可喜欢了。”
“那先生打不打人的,比如说有学生背不出来的话。”
“以前的先生打人,这个先生不打人,而且人很好,收的钱只有以前那位先生的一半。”
“瑞哥儿长大了想做什么?”
“想做一个好人。”
“好人?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好人呢?”
瑞宝儿支着腮帮想了想,说道:“像杨涟杨大人那样的,就是好人。”
尤笑寒有些诧异,这小小孩童,如何得知杨涟这个官场上的人物,便好奇地问他是谁告诉他杨涟是好人。
瑞宝儿说:“是先生说的,先生说杨大人为人光明磊落,不畏强权,匡扶社稷,天下为公,是一等一的好人。先生说了,天下多一些像杨大人这样的人,就没有贪官污史了,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
尤笑寒一惊,这教书先生如何这般地胆大,竟连朝廷中人也敢妄议,便问瑞宝儿教他的先生是何许人。
瑞宝儿说:“先生姓冯,住在清水巷,四十来岁,大家都叫他冯秀才。他常说‘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腹天生八尺躯’,又说‘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凭也’,他还说万历爷就是个无信之人,不上朝不干活,说要减赋,旋即又反悔……”
尤笑寒连忙捂住瑞宝儿的嘴,小声训道:“再不可说这些胡话。”继而又压低了声音,“要杀头的。”
瑞宝儿被尤笑寒一吓,啼哭起来。在一旁的英嫂忙放下手中之活,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尤笑寒对英嫂说道:“英嫂,你赶紧给瑞宝儿换一个先生。”
英嫂不解,回道:“冯先生挺好的,人又和善,从不责打学生,收的学费又少。尤公子,你是不知道,现在找个好先生真心不容易呢。先前那位徐先生,收的学费贵还不算,脾气还大,动不动就责罚,我们家瑞哥儿这般乖巧听话的孩子,还被打得手心都肿了。”
“可是……”尤笑寒不知如何跟英嫂解释,说重了,怕吓坏这位妇人,说轻了,她又不当回事。思忖半晌,说道:“我认识个教书先生,是位老先生,教了二十多年的书了,学生里有三个考中了进士。”
英嫂听得眼睛一亮,可又很快暗淡下去:“还是算了吧,那样的先生,我们怎么请得起。”
见英嫂低头自语,尤笑寒已猜到了八九分,便笑道:“这位先生就在我家做私塾,给我四妹珞彤做先生。你让瑞哥儿上我家去学,同我四妹一块儿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