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拱的群峰之间贯穿着蜿蜒如带的银色河流，河流上金桥千架。群峰上道门的宫观楼台星罗棋布，河谷间百姓的屋舍作坊络绎不绝。谷中和邻近诸峰亿万顷的梯田像鱼鳞那样团团簇簇的紧挨，耕作的木牛流马如蝼蚁，风车磨坊如树林。极目远眺，更幽邈的远山则是放牧灵兽的茂林、培育仙草大药的林圃和蕴含诸般宝矿的矿脉——在那里经营的人力更无法计算了。</p>
镇上人烟辐辏，百业兴旺。浑然不像寥寥几个修士的清修之地，反而是男耕女织的世外田园。</p>
“……乱世中天下动荡，妖邪肆虐。我们龙虎宗庇护中土生灵，就把流民纳入洞天，充作杂役弟子。后来洞天人口滋生，宗门势力内的郡县也逐渐安定。百姓又陆续迁出开枝散叶，散布在吴越两道——目前镇上还有担当本山各种职事的十万户人家。”</p>
一路上我听翩翩向众人讲述祥瑞镇的概况。龙虎本山的规模气派，我看得心旌动摇。</p>
柳子越插口对我说，</p>
“师弟不要看迷了眼睛，我们昆仑本山的经营可不下于龙虎宗的规模。”</p>
他转而又对翩翩笑道，</p>
“上官师妹，我可没有贬损你们宗的意思呐。”</p>
翩翩淡淡一笑，然后指向祥瑞镇最高一座山峰上的巍峨宫观，</p>
“道门和凡人之隔也没有外面传说的那样悬殊——我宗的许多院殿都在镇上。那座高丘的宫观是过去帝王的避暑行宫，西宫现在充作渡人院，东宫充作会同院；簇拥宫观的院落过去是古代将相的山中别墅，有的充作我宗处理杂务和产业的馆舍，有的充作外门弟子和访客的馆舍。”</p>
她顿了一下，</p>
“和我们一路回山的道友——地藏狮子和逢蒙也暂住在祥瑞镇峰上的会同馆馆舍；南宫世子已经离山去了星宗，有我宗的元婴者保护；龙少被押在我宗的幽牢——不过师弟不必担忧他的安危，这次平云梦龙少也有参与立功，宗门会在帝都交换战俘时把他平安送走。”</p>
她和柳子越说的类似。</p>
“宗门不会把龙少的纳戒里的收藏一并收缴吧？”我想了下问她。</p>
“一个邪魔，我们吞了他那份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柳子越嘻嘻。</p>
“怎么能如此。要是宗门没收了龙少的那份战利品，我出自己的那份贴还他！”</p>
我咬了下嘴唇，把柳子越拨起的念头打消。我头次做一群修真者的头目就私吞了团员财货，以后要没人敢跟我——当初我爹教我如何当海盗头子的话，我铭刻在心。</p>
“我和看押公孙纹龙的幽牢狱主交待过。等交换战俘后还公孙纳戒，战利品不会短他——但师弟你可千万不要去幽牢见他，在宗内这样行事难免有交结邪魔的嫌疑。”</p>
青衣少女沉吟下说。</p>
“翩翩你真是细心。”我由衷感谢。她先我想到这个局面，已经替我化解了。</p>
我们穿过镇民的如林宅邸，登上会同院馆舍所在的高丘。高丘前有一潭数亩大的寒池，寒潭下隐隐有龙吟之声。</p>
不等翩翩说起，我信手一招，一条紫电飞龙从池中腾起，化成剑光没入我的银蛇剑中。大半个月后，银蛇剑灵终于再度完全。我心爱的七转神剑一时剑面如明镜，闪耀着都天神煞。</p>
——这眼灵池和波月庄的那眼泉仿佛，积蓄着雷霆之力。银蛇剑的部分剑灵在其中滋养大半月，又强上了几分。</p>
不。这就是波月庄的那眼泉。被人用大神通挪移到龙虎洞天了。</p>
深潭畔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雷池”两个大字，是我当时在波月庄用银蛇剑亲手刻上去的。</p>
“哟。姬真人，原剑空来了——原师侄，你的红衣小情人呢？如今又换了一个青衣小情人了？——喜新厌旧的男人以后可要被女孩子一刀刀割下肉来的哟。”</p>
山道上一个摇曳生情的女人销魂之声传来。上官翩翩的脸红起来。</p>
“哪有！我一向和琳公主一路！只是凑巧遇上翩翩。”</p>
我急着回护翩翩，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个熟悉声音。才应了一句，顿时感到呼吸断续，躯壳沉重，心魔丛生。</p>
我收敛念头，凝神归元，抵住了女子的魔音，同时拔出了银蛇剑。</p>
“噗通”一声。</p>
我没有事情。倒是柳子越在猝不及防下一跤跌倒，在山坡滚了七八个跟斗。他狼狈爬起，骂骂咧咧高呼</p>
——“有妖女！大家一拥而上——”</p>
还没有全呼啸出来，柳子越生生闭嘴。</p>
“应该叫屠苏师叔了。屠苏教主改邪归正，在讨云梦之役立了大功，现在是我们昆仑支脉的脉主了。”</p>
另一个温柔又慵懒的声音传来。</p>
赤身教主屠苏婉之旁是一个骨脆皮柔的青年男子，细洁如柳条的手里摆弄着一个铁如意，正是姬琉璃。</p>
又有一只小赤狐立在小凳上拿着轻罗小扇替姬琉璃扇风赶蝇，是绯红衣。</p>
看起来，刚才姬琉璃一直在和石凳对过的那个少年对弈——他对面的木讷少年我不认识。少年的年龄和我仿佛，从气息看也是厉害金丹。少年浑然木偶一般死死盯着棋面，气沉得像死灰枯井，既不为屠苏婉的妩媚百态所动，对我们的到来也没有知觉。</p>
（“这呆子少年是我们昆仑知北游真人的第五世族人，叫知了义。修为是道胎金丹，不知道会什么神通手段，只知道是个棋圣。这次姬真人把他从昆仑带到中土，不知道要做什么——不过，我听说当今天子也是个喜欢棋道的少年，说不定——”）</p>
柳子越神念里对我说。</p>
突然，他的神念中断。柳子越脸色变紫，像被一个无形的人掐着喉咙一样。</p>
“虫子真是讨厌。”</p>
姬琉璃的两指忽然捏着一只苍蝇，厌恶地把小虫弹开。然后柳子越得救一般地张口深呼吸。</p>
“好玩。”</p>
屠苏婉甜甜地笑起来。</p>
姬琉璃一面打着哈欠，一面用铁如意招呼我过来，</p>
“平常我在宅邸，都是过午才从榻上起身。今天忽然心血来潮，算到你白昼要来，为了等你误了几个时辰的眠。”</p>
——我本来以为姬琉璃会先问琳公主去哪里。可是姬琉璃的神色完全看不出任何奇怪，好像对红衣少女的下落没有丝毫兴趣。</p>
“云梦之人有那样的手段和谋划，剑宗这次出动肯定是抓不到的。听说林道鸣甚至受到碧落黄泉的反噬，几年不能动用神通，现在躲云仙客的道场闭关去了。哈。”</p>
姬琉璃边说边笑，</p>
“你和云梦之人的战况我听鼠仙仓公说了。两个雷法总纲对战，真是精彩有趣。可惜那时我不得不在其他地方忙。无福参悟，遗憾。”</p>
“那师叔忙了些什么？”我有些不怀好意。莫非姬琉璃在我们血战云梦的时候，一直忙着和女人喝茶。</p>
“我和五毒教主，啊，现在也是昆仑的支脉脉主，陪着姬真人去了夜郎城一趟。”</p>
屠苏婉幽幽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