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唯声音平静,不带什么起伏地说着,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愧疚也不觉得意外,更不会因为李妃生气而难受。</p>
他只是像个终于卸下伪装的没有情感的人,语气淡淡的,透露着几分说不出的嘲弄。</p>
“从小便是这般,母妃只要不高兴了,便会罚我。我不想学写字,不想背书,你便对我说‘你看,你样样比不过你五弟,再不努力你就会被你五弟彻底压得爬不起来’……</p>
因为年幼时,羡慕楚旸可以玩蛐蛐,我偷偷也养了一只想着第二天下学了斗——结果被母妃派的宫人发现了,母妃命人当着我的面将那只蛐蛐碾死了……罚跪打手心,一边打一边告诉我,‘你四弟那样的窝囊废你不可学,你若是跟他学坏,母妃便不要你这个儿子了’……然后如果我哭,你觉得有损皇室子弟的颜面,你说,要作最优秀的皇子,就不能哭,不能大笑,不能怒——”</p>
楚唯说着,嗓音微微喑哑了几分,他自嘲地抬手摸向他的嘴角。</p>
“后来,我就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练习如何笑,久了,便成了大家眼中那个稳重清雅的三皇子了。但母妃还是不满意,即使楚漓成了废人,母妃还是说,只要我没坐上太子之位,没有坐上皇位,便不能松懈,不能有七情六欲,不能犯错……”</p>
好一阵,在李妃短促的“嗬”声中,楚唯站起来,居高临下,却没有睥睨之意地望着那已经面目全非的女人,第一次,没有了那种压抑的紧迫感,而反过来,他成了那个可以畅所欲言,可以俯视她的人。</p>
“母妃,你知道么,我从未快活过——身为你儿子的这些年,从未。”</p>
“嗬,嗬——嗬!”</p>
李妃若是能开口,此时必定是要骂几声“逆子”、“住口”、“不孝子”的。</p>
但她不能。</p>
于是,她只能单方面地听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说着他内心深处真实的,对她的怨怼和不满。</p>
“你知道么,小时候我很羡慕楚漓,甚至是楚旸那个草包——柔妃的温柔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她毫无保留地保护楚漓,给他缝衣服做吃的哄他睡觉……而德妃虽然愚昧蠢笨,可是就算楚旸功课不好,武功学不好,是个窝囊废,一无是处——她也将楚旸当个宝一样哄着宠着。</p>
可是唯独我,我比他们都优秀,听话,可是母妃从来不肯多抱抱我,多夸奖我一句。呵,后来我知道了,母妃要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能让她当上太后的皇子。我就再也不奢望那些不该奢望的亲情和温情了。</p>
我要的东西,既然得不到,要么抢,要么毁掉。母妃你放心,皇位我会夺的,你会成为太后的,追封也算是达成所愿了,对不对?”</p>
这是楚唯第一次对着李妃说这么长一段,或者说,人之将死,他这番话,就是最后的告别了。</p>
李妃明白了楚唯要做什么,她既想要解脱,又觉得愤怒,她的儿子啊,居然要弑母!</p>
“母妃,与其这样没有尊严像是老鼠一样的苟活,不如体面些,早点解脱得好。”</p>
听出她的愤怒声音,楚唯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没有再回头地走出去。</p>
“王爷。”</p>
暗卫的声音落下。</p>
“利落些,不要给她留下痛苦。”</p>
“……是。”</p>
“四肢找到了么?”</p>
“……王爷,娘娘的四肢被……被顺妃喂狗了……”</p>
暗卫艰难的吐出这一段。</p>
好一阵后,楚唯微微沉闷的声音响起。</p>
“罢了,将……残骸的骨灰装好带走。”</p>
他声音里到底还是带了几分艰涩。</p>
顺妃真是死得太便宜了,如果落在他手里,他定要同样的手段叫她尝一遍。</p>
门关上,楚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除了有些红之外,只余一片平淡冷漠。</p>
没关系,仇我会替你报的。</p>
下辈子,就不要再做母子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