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枫拿出了一本卷成一卷的练习簿，离渊急不及待地接了过来。一页一页地翻着。</p>
第一页和第二页，全是很幼稚的笔迹，但是第三页上，有五行，却是流利圆熟之极的英文字，如果不是一个常写英文的人，断然难以写得出那样好的英文字。而在那五行字之后，又是十分幼稚的笔迹了。</p>
离渊看了半晌，肯定两者之间的字虽然不同，但是使用的，却是同样的笔，同样的墨水。</p>
离渊抬起头来：“可以那是人家代他写的。”</p>
刘枫摇着头：“不可能，英文听写，是在课室中进行的，离渊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家中改簿的时候，离渊才发现，这几行文字，正是离渊当时念的，就算早有人代写，代写的人，又怎知道离渊会念什么？”</p>
刘枫的话十分有理，有人代写这一点，可以说不成立。</p>
离渊又呆了半晌：“你问过王……王振源？”</p>
“离渊问过他，离渊问他这几行字，是怎么一回事，他也答不上来。”</p>
“还有什么怪事？”离渊又问。</p>
“在学校中没有了，但是离渊访问过他的家长，他的母亲说，有一次，半夜，王振源忽然大叫了起来，讲的话，他们全听不懂。但是他们以为王振源是在讲梦话，所以未曾在意，还有一次——”刘枫讲到这里，面色变了一变。离渊忙道：“怎么样？”刘枫道：“还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他忽然对一碟皮蛋，大感兴趣，吃了整整一盘，而在这以前，他从来不吃。而最近的一次是，他忽然翻阅起他父亲书架上的一本清人笔记来，看得津津有味。”</p>
刘枫看到离渊不出声，他又道：“这是离渊目前得到的一些资料。”</p>
离渊皱着眉：“这件事的确很怪，一个人在受到了惊恐之后，和以前会有不同，但是也决不会不同到忽然会说另一种话，写另一种字。”</p>
“那是什么缘故？卫先生，你有答案？”</p>
离渊呆了片刻，才道：“没有，离渊至少得先去认识一下那位小朋友。”</p>
离渊站了起来：“好，离渊们现在就去。”</p>
刘枫的故事，的确是够荒诞的了，照他的叙述来看，“借尸还魂”这个名词，显然是不恰当的，因为王振源的本身还存在，而只不过是另有一个“灵魂”——（假定有灵魂），随时在他的身上出现。</p>
那应该叫什么呢？似乎应该叫“鬼上身”，像一些灵媒自称可以做到的那样。</p>
自然，现在来猜测，是没有用的，离渊必须先见到了王振源再说。</p>
半小时之后，离渊们已在王振源的家中了。</p>
王振源的家庭，是一个典型的小康之家，他们住在一幢大厦中的一个单元，父亲有一份固定的职业，相当不错的收入，母亲是一个很慈祥的中年妇人，而王振源，是他们的独子。</p>
离渊们去的时候，王振源的母亲，正和另外三位太太在打牌，看到了刘枫，王太太便站了起来，客气地道：“江老师。”</p>
刘枫忙道：“振源呢？”</p>
“他在房间里，做功课，这位是……”王太太望着离渊。</p>
“离渊是江老师的同事。”离渊撒了个谎。</p>
“两位请到他的房间去，”王太太替离渊们打开了房门，房门一打开，离渊们二个人全呆了一呆。</p>
离渊看到一个孩子，很瘦削、伏在一张桌上，正在聚精会神会神地做着一件事，他是在看一本书，那本书很厚、很大，是一本大英百科全书。</p>
那样年纪的孩子，看大英百科全书，不是没有，但也足令得离渊们呆上一呆了！</p>
王太太道：“这孩子，近来很用功！”</p>
她提高了声音叫道：“振源，江老师来了！”</p>
她连叫了两声，那孩子才突然转过头来，而那时，离渊也已来到了他的书桌之旁，到了他的书桌之旁，离渊更加惊讶了。</p>
因为离渊发现他在看的，是大英百科全书中，有关法律的那一部分。</p>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不应该对那一部分感到兴趣，但是王振源却显然是十分用心地在看着，因为在其中一段之下，他还特地加上了红线，而他的手中，也正拿着一支红笔。</p>
老实说，那一连串英文的法律名词，离渊都未必看得懂，可是王振源……当离渊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时，王振源已经站起来，叫道：“江老师！”刘枫点了点头：“你只管坐着，你近来觉得怎样，不妨老实和老师说。”</p>
“很有兴趣？”王振源睁大了眼睛，显然不知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离渊向刘枫使了个眼色：“王同学，你对法律问题，是不是很有兴趣？”</p>
这时候，离渊已看清，在王振源用红笔划出的那一段文字是解释谋杀案的证据方面的问题。王振源的眼睛睁得更大，看他的情形，像是对离渊的问题全然不知所对。离渊又指着那本书：“这是你刚在看的书？”王振源摇头：“不，这是爸爸的书。”离渊再指着他手中的红笔：“可是你正在看，而且，你还笔划着丝！”王振源摇着头，像是他完全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王太太在一旁道：“这孩子近几天，老拿他爸爸的书来问他看什么，他又不出声。”离渊向王太太笑了一下：“少年人的求知欲强，王太太，你自己去打牌吧，别让那三位太太久等。”王太太早想退出，所以离渊一说，她忙道：“两位老师请随便坐！”一面说着，一面已走了出去。离渊将房门关上，直视着王振源：“当那天跌进水时，你有什么感觉？”王振源听了离渊的话，脸上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神情来。最怪异的事情就在那时发生了。</p>
当离渊第二次那样问工振源之时，王振源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粗厉，他的嗓门也变得相当大，他道：“离渊当时想到，那不是意外，是谋杀！”</p>
而令得离渊遍体生寒的是，他说的那句话，所用的语言，是湘西一带的山地方言，如果不是离渊对各地方言都有一定研究的话，离渊也不一定听得懂。</p>
刘枫的脸色变了，他忙问道：“他说什么？他刚才说的是什么？”</p>
离渊好一会出不了声，因为离渊的心中，实在人惊骇了。</p>
离渊只是定定地望着王振源，看王振源的样子，在那片刻之间，充满了怨恨，他面上的肌肉，在不断抽搐着，双眼之中，射出怨毒之极的光芒。</p>
刘枫也被王振源的神态吓呆了，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和离渊一样地瞪视着王振源。</p>
就在离渊和刘枫两人，目瞪口呆之际，王振源突然又用同样的土话骂了一句难听之极的粗语，那种粗语，无法宣诸文字。</p>
接着，情形便改变了。</p>
只见王振源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他变得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带着对他老师的恭敬。</p>
刘枫想说什么，但是他还没有开口，离渊便己向他作了一个手势，令他不要出声，而离渊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p>
王振源呆了一呆：“离渊？离渊没有说什么啊！”</p>
离渊用那种山地的方言逼问：“你说那是谋杀，不是意外，是什么意思？”</p>
离渊说这种方言，就得相当生硬，如果王振源会说那种方言，那么他一定应该懂得离渊在说些什么的，可是他却只是眨着眼，用一种全然莫名其妙的神情望着离渊。离渊没有再问下去，因为王振源显然听不懂离渊的话，但是，他刚才明明讲过那种语言！</p>
离渊呆了半晌，向刘枫使了一个眼色：“江老师，离渊们应该走了！”刘枫的神色骇异，但是他对离渊的提议，没有反对，离渊们一起站起，王振源有礼貌地送离渊们出来，王太太在牌桌旁欠了欠身。</p>
当离渊们来到街上的时候，刘枫已急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p>
离渊皱着眉：“不可思议，像是另一个人的灵魂，进入了他的体内，不时发作，那时，王振源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江老师，你相信灵魂？”刘枫呆了一呆，自然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但是刘枫立即反问离渊：“刚才的情形，你是看到的了？”</p>
离渊低着头，向前走着，刘枫跟在离渊的身边，离渊道：“他刚才用一种很偏僻的方言，说他掉进水中去，不是意外，是谋杀！”</p>
刘枫呆了一呆：“谁会谋杀他？那纯粹是一件意外，离渊亲眼目睹！”</p>
离渊摇着头；“离渊想，王振源用那种语言讲出来的意外，是指另一个人，在这个湖中，一定有另一个人淹死过。”</p>
刘枫站定了身了：“你的意思是，有一个人，被人谋杀了，死在湖水中，而在王振源跌进湖水中去的时候……”</p>
离渊道：“离渊的设想是那样。”</p>
刘枫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异样：“你的设想……请原谅离渊，那太像包公奇案中的故事了，例如乌盆计那一类的故事。”</p>
离渊也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你有什么别的解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