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中刻，郭府派了两名管事前来，带了二十个奴仆听候调遣。郭晞简单交待两句，跟萧翁招呼了一声，看了看串儿，欲言又止，最终带了两名长随并坊正，向长安县县衙赶去。</p>
一众仆妇首先在灵堂右侧为串儿铺上坐席，安了孝褥。</p>
一圆脸婢子上前扶她在孝褥上坐好，拧了温热的手巾给她擦脸：</p>
“娘子先坐一会儿，跪得久了，小心一会儿腿麻。莫要一直哭，伤了眼可不好。”</p>
又端来热汤水喂她：</p>
“这汤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没有油荤。阿郎说了，这几日您不能食荤。娘子还是要将息自己，不可太过伤神疲累。”</p>
串儿象木偶一般任她摆布，略嫌呆滞的眼神只在她脸上打转。这个婢子穿了翠绿衫裙，圆脸红粉粉的，鼻子嘴唇无一不精致，眼睛又圆又亮，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流露出挡不住的青春气息。</p>
抿了一口汤：“嗯，不错。”</p>
就着婢子的手喝了一小碗：</p>
“是什么熬的？不油不腻，清淡适口，唇齿留香，只是略有苦味。”</p>
“婢子只知道放了丹芝，至于还配了些什么，婢子就不知道了。”</p>
“他让你今后跟着我，服侍我？”</p>
如意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p>
“是，阿郎特地让婢子前来伺候娘子，还希望娘子不会嫌弃婢子。”</p>
“你叫什么名字？”</p>
婢子眸光微闪：“婢子如意。”</p>
串儿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胖墩墩的身子，穿着不太合体的衫裙；又圆又亮的眼睛，看见小串儿手上的糕饼，吃吃笑着，直咽口水。</p>
串儿点点头：“果然是如意。”</p>
如意惊喜地睁大眼：“娘子想起婢子了么？那时候婢子才5岁多，每天陪着娘子吃，陪着娘子玩，借娘子光，长得可敦实了。”</p>
串儿道：“想起来了。其实那时候咱俩哪里象是主仆，倒象是姐妹。我爱吃的，咱一起吃；不爱吃的，你帮着吃，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最单纯开心的日子！”</p>
如意小心地打量着串儿。按说，娘子才九足岁，怎么说起话来显得老气横秋？让人听着，好象话中有话，就跟，夫人一般。</p>
“娘子说得是，婢子想起那段日子，也怀念得紧。”</p>
串儿眉一挑：“你是怀念那些零嘴吃食吧？”</p>
如意脸一红：“婢子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嘴，所以，也没有其他姐姐那般身姿。”</p>
“如果只是管不住嘴吃，还无伤大雅。”</p>
如意愣怔片刻：“娘子放心，如意嘴严实着呢。唉，想不到，隔了这么些年，娘子还能想起婢子。可惜，姨夫人她......”</p>
拿手绢子沾了沾眼角：“阿郎反复交待，不能再惹娘子伤心，婢子一时没忍住。娘子，您要把身子养护好，才能陪姨夫人这最后一程。”</p>
串儿看着如意“噼里啪啦”自顾说着，暗自沉吟：表面看如意是个开朗性格，到底怎样，还得相处后才知道。</p>
串儿，你是不是知道你的阿娘去了，所以放下自己的记忆，彻底离开了？你的记忆真是少得可怜，可是，还是能感觉你对自己母亲的依恋。</p>
放心吧，你的母亲不能白死，你的身体也不会浪费。</p>
串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了出来，觉得轻松了不少。</p>
这时，仆役抬了两口四寸厚的樟木棺材，请了两位福厚的嬷嬷象征性地给杳娘眉娘洗了身子，涂抹了专用的防腐药水，用锦绣绫罗裹了七层。</p>
又拿了玉器想塞进两人嘴里，却找不到进口，只好胡乱放在布料里，嘴里直念阿弥陀佛。</p>
盖了棺，在棺材头部点上了油灯，重金请来的孝子贤孙一拥而上，身穿粗麻衣、草鞋、腰系草绳，哭得哀哀戚戚，天地变色。</p>
又请了七十二名和尚围住灵堂念经，只留了正对灵堂的一条路，供人前来上香。</p>
咿咿呀呀的念经声让人心神一振，倒让吵闹的灵堂平添几分肃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