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就有水平了，靖国公夫人要是摇头，便背了她的孝道之名，可若是点头，便一反她先前态度，为余舒正了名。</p>
老妇人脸色讪讪的，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在薛贵妃跟前服了软，道：</p>
“百善孝为先，倒是我先前错怪这个孩子了。”</p>
薛贵妃点点头，接过宫婢捧到手边的茶水，浅浅啜了一口，润了喉咙，才又开口：</p>
“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本宫今晚便做个主，你那母亲原本是纪家妾室，被你偷偷接出去着实有些不像话了，到底不是正途。反正那纪家如今也不成样子，再让你母亲回去也不好，不如就此作罢，改明你到当地衙门，拿了本宫的话，为你母亲脱了籍罢。”</p>
余舒一直烦恼翠姨娘身份的尴尬，想不出个解决的办法，只要纪家不松口，她这生母就是个见不得光的，日后也将成为她一个污点。</p>
这个烦恼，被薛贵妃两句话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余舒好比空手捡了一锭元宝，惊喜了一瞬，连忙叩拜，也不管好看不好看，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p>
“多谢娘娘恩典，余舒替母亲拜谢。”</p>
薛贵妃笑了，对两旁道：“这么瞧着，愈发见她孝道了。”</p>
水榭里众人不敢说不是，一一逢迎她的话。</p>
就在不久前，还被人冷眼交加，视作无耻小人的余舒，这一晃眼的工夫，竟成了个又忠又孝的好孩子了！</p>
余舒半点心虚没有，面不红气不喘地从地上爬起来，出声切断了里面的附和声——</p>
“崔家小姐说我有三错，我已证得了两条，这最后一条，说那纪星璇是因我死的，我还要与她对证，请娘娘容许。”</p>
薛贵妃应了。</p>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变成了崔芯，站在那儿俯首瞧她的成了余舒。</p>
“崔小姐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只顾怪我指认她行凶，那你可知道，我是因何才死咬着她不放的？”</p>
“......”崔芯绷着脸，默不作声。</p>
纪星璇犯的事，她从息雯那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原本只想凭借此事，多给余舒冠一条罪名，好给前面两条加重，熟料她轻敌了，没能拿道义压住余舒，却被她一招釜底抽薪，推翻了前言。</p>
她微微抬眼，看了人群中息雯所在的地方，见她一动未动，暗自松了口气，只是眼底有些莫测。</p>
余舒冷笑，道：“你不想说，那就我来说，那天九皇子在暄春园中举宴，我在花园游逛，撞见了纪星璇对辛家六小姐行凶，欲将她从高楼上推下来，辛六与我乃是知交好友，闺中亲密，我眼见她遭人凶手，险些丧命，我气都气不过，你说我不指认她，是脑子进水了吗？”</p>
“就是，你们知道什么，就会道听途说，冤枉好人！”</p>
一直被宁小姐拉住的辛六总算憋不住气了，一挺身站了出来，没忘对水榭里行礼，两眼狠狠瞪了崔瑞二女，道：</p>
“当日为了救我，莲房不惜危险，差点同我一起从楼上摔下去，怎么我们两条人命，都比不过纪星璇一条吗？她自己心术不正，所以才吃了命案，早晚都是死罪一条，所以在牢中畏罪自尽，如何怪得到莲房头上去，难不成还是莲房逼着她去杀人的！”</p>
“我与莲房认识虽然不久，可她为人如何，我总比你们这些不相干的要清楚，我命悬一线，她能为我这个朋友舍身相救，而你们口口声称替死人抱打不平，与纪星璇多么交好，可当初纪家落难，纪星璇深陷牢狱时候，你们又在何处？等人死没了才来说长道短，你们到底是安得什么心思！”</p>
辛六惯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又生来就比别人多了几分义气，她对余舒，将心比心，自觉应当肝胆相照，谁和余舒过不去，就是和她过不去！</p>
这也是歪打正着，余舒自己夸自己十句话，比不过别人说她一句好的，辛六在安陵城里混的人缘不错，她一开口，众人就信了大半。</p>
于是在余舒身上，除了忠君与孝道，又多了讲义气这一条。</p>
余舒看着气坏的辛六，暗笑：好六儿，没白疼你！</p>
瑞紫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对一群人指点，后悔不迭，这会儿她也清醒过来，知道息雯是存心挑拨，不由暗恨不该一时脑热，答应了息雯出面给余舒下绊子。</p>
崔芯却似一块木头，跪在地上不动，任辛六呼喝，表面上看是认了，却没人知道她心里想什么。</p>
薛贵妃看着辛六公鸡似的乱啄一通，心里好笑，虽无心责怪她，但还是板起了脸教训：</p>
“好了，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你退下。”</p>
辛六不情不愿地撅起嘴，甩了崔瑞二女几记眼刀，才站到一旁，宁小姐赶紧拽紧了她，免得她再莽撞惹事。</p>
“话都问清楚了，原是误会一场，这样一个忠孝齐全的孩子，本宫看来，也是不错的。”</p>
薛贵妃一句话，定了一个论调，又笑笑对众人道：</p>
“白耽误了这么一场工夫，此事教你们长个记性，平日里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便不怕影子歪，更不要没事学人搬弄是非，尤其身为女子，切记不可长舌。”</p>
虽没指名，可她的眼神，分明是扫过了瑞紫珠、崔芯与那低头装傻的湛雪元三个。</p>
而幕后指使的息雯，尽管极力掩饰，眼梢还是泄露了几许恼色。</p>
见她们狼狈德行，又去了心头一大隐患，余舒心头火气去了一半，但还有一半没消，听薛贵妃说完了，才又开口请示：</p>
“贵妃娘娘，我还有一事，要与刚才那一位骂我是‘****命’的女官大人分说。”</p>
薛贵妃瞧着心情不错，面对余舒接二连三的要求，也不觉烦，又一摆手，答应了。</p>
“有什么话，赶紧说。”</p>
“是。”</p>
余舒乖乖点头，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朝着息雯的方向去了。</p>
息雯看着走到她面前来的余舒，倒不怵她什么，只是狐疑她要干什么，却见余舒盯着她，抬起手，挽了袖子。</p>
就站在息雯身后半步的湛雪元见她动作，猛然记起什么，眼皮抽了两下，不由身上一个激灵。</p>
下一刻，只听一记脆响，息雯与湛雪元两个眼前一花，一回神，余舒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然抽到了湛雪元的脸上！</p>
“啪！”</p>
息雯吃了一惊，目瞪口呆，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余舒紧接着又是一个耳光，拍了下去。</p>
“啪！”</p>
“啪！”</p>
三掌下去，湛雪元尖叫一声，捂住了脸。</p>
水榭四周，鸦雀无声。</p>
息雯愣愣瞧着余舒从头到尾盯着她的眼睛，只见她低头来就，凑到她与湛雪元之间，外人看着，像是余舒在与挨打的湛雪元耳语，但那低低含笑的话声，却是清清楚楚传进了息雯的耳朵眼里——</p>
“金玉芙蓉，我要了。”</p>
余舒看着息雯僵硬的脸色，心笑道：</p>
崔芯起码一件事没有说错，她是小人，谁让她不好过，她绝不放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