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打发了那两个不要脸的，余舒来到司天监，已是天白大亮了，差点没赶上点卯。</p>
从进大门起，便不断有人热情地与她问候，还有个别脸皮厚的，从钟楼底下，一路攀谈到了坤翎局楼外面，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p>
余舒擦了把虚汗，进门就坐下了，谢兰眼明手快地奉了一杯茶，立在她跟前道：</p>
“大人今天是出门晚了吗，不必急的，下回您来得迟了，没点的上，下官去同会记司的同窗招呼一声即是。”</p>
“唉，别提了，我本来早早就起来了......”</p>
余舒就将早上出门遭堵的事同他说了，末了还有感慨：“得亏我跑得快，不然今天就多了两个干儿子了。”</p>
“哈哈。”谢兰失笑，又给她续了一杯茶，道：“这等痴心妄想之徒，比比皆是，不肯脚踏实地，只想着一步登天呢，大人日后再遇着了，无需给他们好脸色，直接轰了就是。”</p>
说罢，又请示她：</p>
“您身边还空着一员佐吏的名额，可是挑好人了？眼瞅着要到月底了，下官紧快补录上去，还能赶得上这个月发俸。”</p>
余舒道：“有了，我这就修书一封，你派人到太史书苑去找他来吧。”</p>
“是。”</p>
余舒起身走向她办公的书斋，扭头扫了一眼楼梯上，问谢兰：“右令大人来了吗？”</p>
“景大人今日请了休，似乎身体不适，早上派人来支应过了。”</p>
“哦。”</p>
***</p>
太史书苑这两天的气氛有些沉闷，纸包不住火，湛雪元被杀害的消息，还是传出去了。</p>
白天来上课的学生们，明面上都在议论前几天刚完的水陆大会，私底下却在风传着死人的事，没几个人有心情看书的。</p>
司天监差人找到文少安时，他正坐在墨斋一隅，今日无课，四周都是来此躲懒的学生，他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两耳不闻地研墨抄书。</p>
拿到手余舒的亲笔书信，看到那上头唯一一行字——如你所愿。</p>
他呆愣了一会儿，便恢复如常，低头将这纸张仔细折好，收入怀中。请官差在外面稍等，文少安入内收拾了东西，在一些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跟人走了。</p>
只有那略显轻快的脚步，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p>
待他走后，斋中才有人狐疑出声：“咦，方才那好像是司天监的人吧？”</p>
***</p>
黄昏，钟鸣声从窗外传来。</p>
余舒伸了个懒腰，搁下笔，面前桌上，摆着厚厚一摞卷本，一多半是近年来坤翎局处理过的官婚文书，还有一小半，是近两个月堆叠等待批示的婚配。</p>
上午才被领过来的文少安，此时就坐在她对面一张小桌上，抄录整理着一摞布满灰尘的公文，身上太史书苑的院生服还没换下，就被她拉了壮丁。</p>
余舒的职务，说也清闲，只要等着笔曹和签丞将批注好的文书送到她面前，过一过眼，盖个大印即可。</p>
余舒却不愿偷懒，既然来了司天监，就要把握好手头上这点实权，切不能当了摆设，浪费资源。于是当务之急，是先了解坤翎局的大小事务，查一查过去案底，免得被底下的人架空了还不知情。</p>
谢兰和任一甲看上去是好的，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背后会不会跟她耍滑头呢。</p>
余舒望了望窗外天色，对文少安道：“别忙了，今天就到这儿吧。”</p>
文少安停下笔，站起身道：“大人先回去吧，我将这些记完了再走。”</p>
余舒自是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摆手让他继续，叫进来陆鸿，将八斤沉的铜制官印收入盒中带走。</p>
司天监入夜都有护卫值夜巡逻，也有人会将官印锁入柜中，但大多数配备了侍卫的高官，都会谨慎地随身携带。</p>
“大人慢走。”</p>
“嗯。”</p>
坤翎局院外，不远处伫立着一名中年男子，身穿着深红色的官袍，肩上绣着两团青云。他看着院门方向，见到了余舒带人出来，也不忙上前去，而是等人走近了，才拱手道：</p>
“敢问足下可是坤翎局余女御。”</p>
余舒打量对方，并不认识，看他身上官袍，应是五品，可是水陆大会上却没见到过这个人。</p>
“是我，这位大人是？”</p>
那人垂下手，自报家门：“天文局星使司仪，崔秀一。”</p>
余舒一边眉毛挑起，崔秀一？崔芯她爹？</p>
“原来是崔大人，失礼了。”</p>
“是我冒犯了才对。”</p>
崔秀一的脸上拼出个笑容，余舒看得出来他的不自在，想到他是为了崔家赌坊的赌债而来，就笑了：“不知崔大人寻我何事？”</p>
“这...崔某人昨日才听小女说得，几日前曾在赌坊冒犯了余大人，我教女不言，这厢和余大人赔礼了。”</p>
崔秀一说着，便低头与余舒一揖。</p>
余舒错身一让，心中冷哼，什么昨天才听说，好几万两银子的赌帐，崔家人都是些聋子么，分明是先前见她不吭声，打算不了了之。</p>
“大人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余舒装模作样摸了下额头，道：“我那里还有令嫒的一张欠条，贵赌坊还争着我六万两呢，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把钱支还了我，咱们好钱讫两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