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点讲明前因，景尘听后提出了一个与水筠相同的疑问：“说是三十年前的事，为何到今日才将纯钧剑归还？”</p>
大提点没有敷衍他，他抚着扁平的剑盒，意味深长地回答：“因为当时正一道的掌门人提出了一个条件，先帝没有答应。”</p>
景尘思索道：“那为何他们如今又肯送还？”</p>
“自然是当年先帝没有答应的那个条件，当今圣上答应了。”</p>
“什么条件？”景尘下意识询问。</p>
大提点微微一笑，“一旨密诏。”</p>
景尘向前走了两步，再次问道：“为什么让我躲起来偷听？”</p>
“我若直接告诉你实情，你未必会信，不是吗？”大提点看着他的眼神一片温和，完全表现出一个长辈该有的耐心——</p>
“事实上，按照我们与龙虎山的约定，纯钧剑本该由你带回京城，圣上派了湘王南下接你，即是保护你的周全，亦是护送纯钧剑回京，谁知正一道并未将剑交给你，你又无故失踪，湘王扑了空。”</p>
“你进京的行踪，除了圣上与我，再就是湘王，还有谁人知晓？为何你途中遭人拦截，你有没有仔细地想过？”</p>
景尘顺着他的诱导接话：“有人泄露了我的行踪。除了你们，就只有师门清楚我的去向，我是大安祸子，掌门和师父没有加害我的理由，那么泄露我行踪的便是......”</p>
他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p>
大提点轻轻点头，道：“龙虎山不乏能够料算吉凶的高人，你师门那些长辈恐怕早就算到你中途会遭人暗算，所以没将纯钧剑交到你手上，反而托付给了你师妹，让她同九皇子一起进京，悄悄带回了纯钧剑。你道为何那一伙贼人既擒住了你，又将你打成重伤，却留你一命，不斩草除根？那是因为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杀了你，而是为了你极有可能带在身上的开国六器。”</p>
“你记得吗，我与你在司天监初次相见，你告诉我说，令师要你给我带来一柄宝剑，被你途中遗失了。我原也想不到，今天见到你师妹，我方才想通，你师门长辈究竟存的什么心思。”</p>
大提点眼神冷凝，沉声说道：“他们没有拿到圣上的密诏之前，怎会放心将纯钧剑归还，他们担心圣上拿到纯钧剑后出尔反尔，再不然中途派人夺宝，所以就拿你当成幌子，明知你不会有性命之忧，便不顾你安危，谁又能想到，他们有胆子拿你这个大安祸子去投石问路呢？”</p>
听到此处，景尘总算懂了，大提点让他躲在暗处偷听，是为了让他认清，对他恩重如山的师门，也不过将他视作一枚棋子罢了。</p>
本该倍受打击，然而景尘此刻并没有感到多么失望，大概是因为在他心目中，龙虎山早就不是那个为他挡风遮雨的家了。</p>
“你以为今日你师妹为何主动拿出纯钧剑？那是因为圣上的密诏已经到了龙虎山，她接到消息，这才放心物归原主。而她害怕你猜到真相，心生怨气，所以临走前叮嘱我对你保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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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尘木然地站在原地，头一次体味到何谓心灰意冷，师父常念大道无情，就是这般吗？</p>
他眉目萧索，低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纯钧剑作为开国六器，究竟何用？”</p>
重要到让皇帝妥协，这把剑到底有什么惊人的用处？</p>
大提点微微一笑，摇首：“我会告诉你的，等到你与破命人成婚生子之后。”</p>
......</p>
回到眼前，景尘叙述完这段隐情，余舒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p>
是同情景尘的遭遇？是不齿龙虎山那群道貌岸然的老道？还是紧张大提点最后的暗示？</p>
她食指轻搓着拇指指腹，陷入到一阵沉思当中。</p>
“你说，在建邺城追杀你的那一伙人，会不会是湘王的人手？”</p>
景尘抬眼，对上余舒乌黑起明的目光，轻呵了一口气，道：“我想不起我遭人追杀的经过。”</p>
所以得到纯钧剑后，皇上就宣他入宫，避开湘王耳目，每日让朱青珏为他问诊，就是想让他记起那一段，才能顺藤摸瓜，追查出幕后元凶。</p>
余舒皱着眉毛，她早就怀疑过湘王是不是有问题，毕竟当初是他打着游山玩水的旗号去南方接应景尘，结果人没接到，回京之后，对外宣称称丢了一幅画，轮作大衍试上一道题目。</p>
可是湘王一向表现出的样子就是一位闲散王侯，不理朝政，他手中一无实权，二不结党，完全享于安乐，胸无大志。</p>
果真是他泄露了景尘的行踪，又派人追杀景尘只为夺纯钧剑，他图个什么？</p>
谋权篡位吗？</p>
他脑子没病吧，以为抢了一柄剑就能号令天下啦？</p>
“又不是屠龙刀。”余舒小声嘀咕。</p>
“什么刀？”景尘耳尖听到了。</p>
余舒摆摆手，“不说这个，要我看，大提点让你知道这么多，无非两点目的，一则消弱你对龙虎山的归属，二则催你与我成事，你别被他唬了，没准他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呢。”</p>
“我知道。”</p>
“还有，不管是不是湘王作下的，从今往后，你切多几分防备之心，别再招了人家的道儿。”她随口叮嘱。</p>
闻言，景尘眼中浮起一层笑意，点点头。</p>
余舒莫名其妙地盯他一眼，“我在上面待的太久，先下去了。”</p>
她一个人下了楼，就在楼下遇上被人推着轮椅进了大厅的水筠，对方看到她从楼上下来，飞快地皱了下眉头。</p>
抬手示意侍从停下，等到余舒走到跟前，施施然开口：“我师兄在楼上吗？”</p>
余舒刚听过景尘的吐露，可怜他是颗小白菜，地里黄没人爱，对龙虎山的恶意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遇上水筠，懒得与她装腔作势，冷冷一笑，道：</p>
“你没长腿吗，不会自己上去看看。”</p>
说完，朝前走几步进了她那屋，甩手将门关上了，对面文少安盯着她身后，犹豫着小声劝诫：</p>
“水大人脸发青呢，大人您失言了。”</p>
余舒啐了一口，“我怕她？”</p>
个搅屎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