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储藏室挖的时候，菊花也下来看过。因为这地方地下水太丰沛了，跟北方不一样，所以寻常人家地窖根本不敢挖深。</p>
张家和郑家的储藏室是挖得很深的，那水就汩汩地冒。好在地道方向是往后山去的，于是低洼的地方就专门挖了地下水井蓄水，而储藏室则建在地势稍高的山上，不，是山底下，而地道最后的出口也在山上，隐蔽又通风，所以储藏室才没那么潮湿，里面冷飕飕的，气温很低。</p>
若不是这地下水麻烦，当年两家人也不会连挖一个多月了。</p>
菊花也跟下来瞧热闹，蒙着口罩带着帽子。</p>
她看见幽幽的灯光下，那地下水井闪着粼粼波光，井边水浅的地方，几根青荷舒展，一只粉色的荷花婷婷静立，清幽而神秘；还有几丛菖蒲也是绿油油，笔直向天。</p>
这是她闲着没事干，让槐子种的，甚至还在水井里放了些小鱼。</p>
她纯粹是为了好玩。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一切平常的物事都显得很神秘，颇有些传奇和玄幻的味道。别的不说，就那井水，冷冽而清澈，比她家的井水更加刺骨，她夏天有时取了来冰镇果菜，跟冰箱拿出来也差不多。也不知井里的鱼儿养久了，会不会味道更加鲜美。</p>
她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往上走，来到储藏室，声音闷闷地对槐子道：“咱们索性挖一条地下小河沟出来，一直通往门前的小清河，那地下水就有地方去了。”</p>
大家都觉得这主意好，郑长河和张大栓笑道，就由他俩慢慢挖，其他人只管干各自的事。</p>
青木道：“是要通一条暗河。这地下虽然有水，可是冷的很，所以没啥潮气，是藏东西的好地方。慢慢修好了，往后说不定会派上大用场的。”</p>
槐子道：“这不就派上用场了？辣椒放在上面，很容易让人发现，这个法子也不是很难，想保密可不便宜。要是传出去了，也就这头一年能挣点钱，往后怕是不能了。”</p>
众人都沉默。</p>
菊花叹了口气，终究是家小业小，别看他们忙得人仰马翻，收两万斤辣椒，也不过能赚几百两银子罢了。当然，这跟以往的生意比，已经是发横财了。</p>
慢慢来吧，希望这法子不要那么快被泄露。</p>
这是地道的农村土法子，不是什么科学方法，是她在前世的外婆家看到的。</p>
外婆不过是在厨房墙角用篾席围一个小小的空间，倒几撮箕草灰进去，把几十斤辣椒用草灰埋起来，等冬天时再掏出来吃，新鲜的很。过年时，亲戚们吃了新鲜的辣椒炒豆腐干，啧啧称奇。</p>
这辣椒摘早了不成，需等立秋以后，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辣椒的原因。</p>
只是奇怪的很，却没有人想起来用这法子赚钱，甚至村里人都不会纷纷效仿，顶多说一声“明年我也埋一些”，回头到了明年没准又忘了，那记得的顶多也不过埋个一篮子而已。</p>
想来小农经济的思想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要不然，改革开放时，某个伟大的人物也不会先在南方画一个圈，搞以点带面了。</p>
菊花看见辣椒，有时想起这事，有时又忘记，那天灵光一闪，就想起这个法子。</p>
清南村的人见两家敞开了收辣椒，都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菊花又弄出啥新鲜的腌菜来了？</p>
连宋掌柜也想不通。</p>
自然有人会用言语试探，还有人干脆上门去看究竟。这些人也不全是想占便宜，不过是好奇心强罢了，乡下人也不懂那么多含蓄，就想弄个明白，不然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p>
两家人当然不会说，只道过些日子就晓得了。</p>
问的人当然不痛快了，嘀咕着“好稀罕么”就走了，然后就说他们家人全都神神道道的。</p>
清南村的人虽然狐疑，但能将辣椒多卖些钱，那也是高兴的。本来秋后的辣椒，摘一茬少一茬，如今为了能多卖些，家家户户浇粪薅草，精心伺候，那产量就比往常多不少。</p>
一边忙着，一边还不住嘀咕张家闲话。</p>
李耕田明晓得肯定是菊花又弄出啥花样，也没跟家人说这事，如今他家可不缺钱。</p>
这日，他三叔李明堂来找他爹李明瑞闲话，几个老人在桂花树下坐着说笑，他也在一旁听着，不时凑趣插上一句。</p>
他媳妇方氏带着几个婆子，摘了五篓子连带四篮子辣椒，有红有青，见李长雨回来了，便让他安排人去张家卖辣椒。</p>
李长雨一屁股坐到桂花树下的树墩子上，把腿一伸，笑道：“娘，这几篓子辣椒也卖不了几个钱，留着自家吃吧，费事跑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