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七年，正是五月天气，阳光明媚，天气已经有些燥热，只容得人穿一件单衣。二进的院子里，菊花正和葡萄等人分菖蒲和艾叶——明日就是端午了。</p>
“板栗他们去哪了？咋这半天都没声音哩？”</p>
菊花将笔直碧绿的菖蒲挑出两根放到已经分好的艾叶上，艾叶也是两根一份，院子里摆了好有上百份。刘婶用稻草将每份捆紧，唤一个叫黄麦的小子来抱了去，送到各个屋门口摆上。</p>
葡萄笑道：“除了后园子，他们还能去哪儿？要是出门的话，从这经过，咱们也能看见。”</p>
菊花点头，捧起一束艾叶闻了闻，对刘婶道：“等晒干了泡些洗澡。这些天，我觉得身上有些痒。”</p>
刘婶笑着应了，又催促菊花：“少奶奶去歇着吧，这也分得差不多了，不如去屋里瞧瞧樱桃包粽子，山芋小哥儿也该醒了。”</p>
正说着，从正屋里传出一声软软的童音：“娘！”</p>
紧接着，小喜牵着一个走路还不稳的小娃儿从屋里出来。</p>
菊花忙迎了上去，抱起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问道：“山芋，咋不多睡会？”</p>
山芋小胳膊搂住娘的脖子，憨笑道：“哥哥……家家（姐姐）！”</p>
菊花抱着他进屋，一边道：“哥哥他们就要回来了，说不定带好吃的给山芋吃哩。”</p>
山芋是永平六年七月初三出生的，如今差两个月就一周岁了。</p>
都说外甥像舅，又说侄儿像姑姑，所以，郑家和张家的娃儿在长相上有些相似那也不奇怪了。这个山芋虎头虎脑的模样就很像青木，跟葫芦小时候也是有些像的。</p>
但是，也仅仅是像而已，其实这娃儿很倒霉。</p>
人都说“龙生九子，九子不同”，百姓家的娃儿也是一样。山芋的眼睛长得像爹，也是狭长的，更准确一点说，是细长的，未免显得有些小；鼻子长得像舅舅，却没有舅舅的鼻梁高，有点塌。</p>
因此两点，这娃儿就不大好看了，笑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配上塌鼻子，有点傻愣愣的。</p>
菊花郁闷地瞅着儿子，明明乍一看去，像青木更多些，也像槐子，细细一瞧，却根本没有舅舅和爹的特色。她可心疼了，一时间母性泛滥，才不承认儿子长得丑哩，便对大伙说，瞧他笑起来多憨厚，跟舅舅一个样，长得又敦实，就叫山芋吧。</p>
槐子忙答应了，说这个名儿好，有爹和爷爷的风格。</p>
山芋因为憨厚的丑模样，得到了娘亲和爹更多的关爱，甚至超过了二姐红椒，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p>
他的哥哥姐姐们这会儿正在后园子里造反哩。</p>
七八个娃儿聚集在后院，其中四五个小娃儿——有男娃有女娃，散布在两棵柳树底下以及院墙边的竹林附近，用小锄头把树下的泥土都翻了过来，掏出不少蝉蛹，装在小筲箕里。</p>
虽然知了（蝉）这时候还不多见，但他们显然极有经验，并不会白忙一场，因为去年这地方知了最多，尤其是那柳树底下，所以特地在这里挖。</p>
另有两个大点的男娃站在一棵高大的橡树下，仰头望向树冠。这树不是当年初建橡园时新栽的小苗，而是从别的地方将半大的橡树移栽过来的，因此比其他橡树更为高大。</p>
透过浓密的枝叶，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娃，正跟只壁虎似的紧紧贴在树干上，伸出胳膊摸向头顶的三叉树丫处——那儿有个鸟窝。</p>
待摸到鸟窝里有不少鸟蛋，男娃顿时咧嘴笑了，露出两豁门牙，让人见了忍俊不禁。这娃儿肤色微黑，小身子结实精干，黑眉俊眼，原来是板栗。</p>
他也不客气，将鸟蛋一窝端了，从腰里扯下一个小布袋儿，将鸟蛋装进去，小心地拴在后腰上，然后双手抱住树干，迅速往下滑。到了下边粗壮的树根部位，两腿一蹬一弹，“跐溜”一声跳下地，不带一点重音，轻灵得好像一只猫儿。</p>
众小娃儿“呼啦”一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板栗表哥，掏到了？”“哥，有几个？”“走吧，待会老鸟回来了，一发狠会啄人。”</p>
大伙簇拥着板栗，目光黏在他手中的布袋上，往院子西北角落走过去。</p>
那儿的草地上用土坯搭了个四方的土灶，就是没锅。众小娃儿分坐在草地上，商议烧鸟蛋烤知了吃。</p>
“我娘把这知了用油炸了给我们吃，香的很。我们用火来炕也是一样的。炕出来的肯定焦香、嘣脆。”八岁的小葱已经像个小淑女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淑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