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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

这夜,对殷思秋一家人来说,注定难眠。

未知即是恐惧。

像是等待审判的过程,十分难熬。

第二天,殷父和殷母都请了一天假,没有去上班,要陪殷思秋一同去医院。

此时已是八月下旬。

算不得盛夏时节,但日照时间依旧很长。

海城六点半不到就开始日出。

天刚蒙蒙亮。

客厅传来动静。

殷思秋陡然被惊醒,“唰”一下睁开眼,缓缓坐起身,侧耳仔细听了一下。

果真,这个点,父母也都已经起床了。

外头有微弱脚步声,还有一些低语,听不清具体内容。

殷思秋轻轻叹了口气。

复又躺回去。

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她若是表现出心慌意乱、惴惴不安,还反常地这么早就起床,只会叫爸妈更担心。

没必要。

辗转反侧,硬生生熬到将近七点。

殷思秋终于换好衣服,走出去洗漱、吃早餐。

七点二十,一家人驱车前往仁济医院。

医院门诊八点开始,但时间尚未到达八点,挂号楼已经挤满了人。

在这个地方,每个人脸上都像是写满了人间疾苦。

殷思秋眨了眨眼,低下头,不再多看。

在问询台咨询了一下。

殷父按照指示去拿检查报告。

殷思秋则是和妈妈一起坐在大厅,耐心等待。

不过十几分钟,殷父回到大厅。

许是心理作用加持,远远看过去,他有些步履蹒跚,步子迈得很是艰难。

殷思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转眼。

中年男人行至母女俩面前。

脸色确实是铁青。

他说:“说是把秋秋的病历转到肿瘤科去了,让我们重新挂号,去肿瘤科找一个什么医生……”

殷母当即变了脸色。

“肿瘤科?!”

“……”

来了。

不详预兆竟然就此成真。

殷思秋咬住下唇,脸颊渐渐变得苍白,血色尽数褪去。

众所周知,仁济医院除了消化科出众,肿瘤科也是全国数一数二。

殷父恼怒地抓了下头发,“先过去问问医生是什么情况再说。咱们也商量不出什么来。……我去重新挂号。”

肿瘤科不在门诊大楼。

三人找了一下医院指示牌,从门诊楼后门穿出去,快步走到另一栋楼。

再排队,上电梯。

“叮——”

抵达楼层。

此刻,微弱一丝动静,都仿佛能刺激到心脏起伏。

从刚刚起,殷母一直抓着殷思秋。到电梯停下后,手指突然开始用力,力气大得好似要捏断她手臂一样。

殷思秋抿了抿唇,叹气,“妈,你抓疼我了。”

闻言,殷母如梦初醒。

触电般松开手。

“抱歉抱歉,秋秋,是妈妈不好……”

殷思秋能体会到她心情。

转而抬起手,主动挽住她。

她勉强笑了笑,低声说:“妈,你别紧张。不是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嘛。别自己吓自己了。”

……

许是见多了各类型病人,哪怕一家三口看起来都不太好,医生也没有委婉。

“从片子来看,骨骼里有肿瘤。现在还看不出良性恶性,你们去办一下入院手续吧,做一个专项检查和穿刺。病房满了,但小姑娘情况有点严重,要尽快,加床住一下行吧?等有人出院再调床位。”

“肿瘤?!”

殷母失声惊呼了一声,颇有些难以置信。但在中年医生淡漠目光中,还是勉力冷静下来。

她撑着桌子,哀求似地喃喃:“怎么会呢……肿瘤和癌症不是大多只有年纪大的人才会得吗……医生,您再看看……会不会是查错了?”

被质疑专业能力,医生却也没有生气,依旧平静。

“所以才说要重新做检查啊,如果是良性肿瘤的话,做手术治愈率很高的。不过呢,现代癌症的病发率,青少年和老年人几乎持平。”

“……”

“我可以理解家长的心情,但是最好还是能保持一下情绪。”

顿了顿,那医生抬起头,还是安抚了一句,“没关系的,很多病人来的时候都紧张得不得了,结果穿刺做出来是良性,高高兴兴回家去了,恶性肿瘤的概率还是比良性低很多的。你看看,小朋友还挺坚强的,大人可不能倒下啊。”

话音未落。

殷思秋先苦笑了一声。

哪有什么坚强不坚强呢,她手心都快被自己抠破了。

但有些事,不到尘埃落定那一刻,总归会抱有一些期许。

或许就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也许正如医生所说,不过是一个良性肿瘤,没必要这么早就开始绝望。

……

九月第一天。

中小学生开学日。

海城下了一场暴雨。

这里和白术镇不同,属于东部沿海地区,一年四季气候潮湿。夏天有台风、会下雨,冬天也会下雨,降雨量很高,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不过,这个时间,应该是今年夏天最后一场雨。

驱散炎热空气,也正式拉开了秋日序幕。

海城的夏天到此结束。

秋天来了。

此刻,殷思秋家也是秋风萧瑟、乌云笼罩。

由于医院床位不够,穿刺结束两天后,安排殷思秋先出院回家修养,等待结果。

结果大抵就在今日。

所有人都崩紧了神经。

早几天,沈枫给殷思秋打语音,讲他马上要去考科三,时间恰好也是安排在今天。

像是宿命一样。

关于体检,殷思秋还是没有告诉他检查结果,只说是贫血,没什么大事。

后面要如何开口,她还得结合穿刺报告、再仔细考虑考虑。

这么打算着,一时之间,万千思绪繁杂混乱。

转来转去,直愣愣地在脑海里绕城毛线团,组成复杂迷宫,叫人找不到出口。

实在是无可奈何。

倏地,一阵来电乐声在客厅响起。

是殷父来电。

殷思秋听到声音,也从自己卧室走出来。恰好看到自己妈妈抖着唇、接起电话这一幕。

“你说——”

下一秒,殷母再也站不住,脱力般滑倒下去。

殷思秋吓了一跳,当即跑过去扶住她,“妈!”

手机从她手上滑落。

“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听筒里,殷父还在继续说:“……你们晚些时候就过来吧。”

殷思秋一只手撑着殷母身体,另一只手去捞手机。

摸了几下,拾起来,拿到耳边。

她低声问道:“爸?我是秋秋,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仿佛骤然静默下来,只余微妙电流音,盘旋于耳廓。

良久。

男人终于开了口:“秋秋,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没能给你健康的身体……爸爸已经在排队办住院手续了,你收拾一下东西,让你妈妈下午就带你过来吧。咱们看病,看医生,会好的,啊?”

殷思秋眼睛一酸。

刹那间,泪如雨下,丝毫不受控制。

她抽抽噎噎地问:“到底、到底是什么病啊?是癌症吗?爸爸,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被蒙在鼓里,求求你告诉我……”

什么冷静。

什么期许。

什么自持。

……

在这一刻,全数化为泡沫。

殷思秋承认,她很害怕。

从第一次去肿瘤科那天起,就非常非常害怕,害怕得快要疯掉。

要做手术吗?

很疼吗?

……她会死吗?

明明,她才18岁。

为什么?

为什么才刚刚摆脱高考、进入理想院校,才刚刚和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才感觉到人生变得美好灿烂起来……就要面临这种变故。

殷思秋想不明白。

一切揣测都叫人崩溃。

无法接受。

听到女儿哭泣,殷父长长叹了口气。

声音里也带上了无力与水汽。

他低声说:“骨癌,高度恶性。”

-

青少年骨癌属于恶性肿瘤,病发速度很快,凶险程度极高,治疗过程也十分痛苦。

关键是,治愈率并不高。

殷思秋入院后,主治医生立刻就开始安排治疗方案。

“……病人属于原发性骨肿瘤,幸好发现得不算晚,还没有到末期,病灶暂时也没有转移。目前来看,最好立刻开始第一期放疗,先看看放疗效果。”

医生安抚般拍了拍殷思秋肩膀,“小姑娘,怕不怕疼?”

殷思秋咬住唇。

轻轻点头。

“怕疼也要坚持啊,要不然发展到后期,会非常非常痛苦的。”

“……”

一语成谶。

细细数数日期,就在财大开学报道前那天晚上,殷思秋突然开始剧烈疼痛。

这种疼痛很难用语言来描述。

像是用某种利器剧烈敲击着身上每一块骨头。

要硬生生、从里到外地击碎她。

太痛了。

比之前摔伤脚踝时、还要痛苦一百倍一万倍。

不过几十秒,她已经满头大汗,几乎要大声尖叫起来。

病房里,殷母在陪床。

见状也吓坏了,立刻按了呼叫铃。

值班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给他们解释说:“这是骨癌的正常症状,间歇性骨头痛……之后按压骨头也会开始疼痛,痛感会越来越剧烈。现在医生不在,详细的情况明天早上查房的时候可以问他。殷思秋,还能坚持吗?实在忍不了的话,我可以给你开止痛药,需要吗?”

殷思秋死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只能动作微弱地点点头。

……

十几分钟后。

终于,一切风平浪静。

殷思秋仰面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脑袋是空白一片。

殷母目光怜惜又心痛,手里拿了块湿毛巾,正小心翼翼帮她擦拭着脸上额上的汗。

时间已经不早。

窗外,天色彻底黑下来。

肿瘤科病房是三人间,病床间用厚实布帘隔开,保证隐私。

另外两张床都是老人。这会儿,两个病患和家属都还没有睡,正在帘子后面小声说着话,一派祥和。

这种轻声细语,在此番场景下,难免有些悲□□彩。

仿佛某种纪录片调了色、调了光,妄图唤起观众怜悯之心。

除了画中人,每个人都愿意为此流几滴泪。

蓦地。

殷思秋轻轻开口:“妈。”

殷母动作一顿,“妈妈在呢。怎么了?还痛吗?”

“妈妈,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声音细若蚊蝇。

犹如呢喃。

真的好像一场梦啊。

是不是只要她立刻醒来,就会发现自己正在和沈枫打着语音、收拾行李,和所有大一新生一样,准备明天去财大报道呢?

这半年来,好像每件事都紧锣密鼓地在发生,叫人措手不及。

越是如此,才愈发觉得恍若梦中。

只是,话一出口,殷母便是彻底崩溃了。

她扭过头,硬生生将眼泪和啜泣憋回去。

再深吸一口气,温声哄道:“宝贝,早点睡吧,不要想这么多。医生不是说了嘛,要保持比较好的心情才有利于治疗……”

寥寥几句。

平静再难维序。

殷思秋眼珠微微一动,视线落到殷母身上。

不过入院几天功夫,殷母头上已经长出了银发,在病房黯淡灯光下,显得尤为显眼。

心脏“咚”一下,坠落谷底。

事实上,不是她一个人在折磨。

她明明知道的。

为什么还要问那种话呢。

思及此,殷思秋慢慢抬起手臂,指腹触到殷母脸颊上,努力为她拭去泪珠。

殷母身体一僵,连忙握住她的手指,叠声道:“妈妈没事的,秋秋,你乖一点。学校那边你爸爸已经帮你去请假了,他们还有半个月的军训,等咱们第一疗程治完就会好的,就可以回去上学了啊……啊,坚持一下。你从小最乖最懂事了,疼也坚持一下,不能放弃,知道吗?”

殷思秋点点头。

嘴角努力往上牵了一下。

顿了几秒。

她突然想到什么事,说:“妈,我能不能给男朋友打个电话?”

殷母愣了愣,诧异地重复:“男朋友?”

“嗯。”

这些日子,殷思秋找了个借口,和沈枫说自家有亲戚一家借住,卧室也要和人共享,不太方便打电话,只能用文字聊天。

但因为密集治疗,还有吊不完的针,她长时间处于一种昏睡状态,回复也没办法及时。

殷思秋不知道沈枫发现了什么端倪没有,却也没办法顾上了。

只不过,这一刻,疼痛褪去的这一刻——

她真的很想听听沈枫声音。

她的阳光。

她的启明星。

能带她走出黑夜的少年。

殷思秋一直暗暗希望,希望这一次,沈枫依旧能成为她的救世主。

……

或许是情况不同于平日,殷母并没有多问,只想满足女儿一切要求。

她连忙应声:“可以,可以的。那妈妈去外面打点水,再找医生聊聊……呼叫铃就在旁边,感觉不舒服马上按铃,知道了吗?”

说着,把手机放到殷思秋手上。

干脆利落站起身,转身离开。

霎时间,帘子围起来这一处密闭空间、只剩下殷思秋一个人。

四周悄然无声。

连呼吸都不自觉变得微弱。

隔壁床位的低语仿佛来自另一个宇宙。

殷思秋垂眸,攥紧了手机。

踟蹰片刻。

她切出聊天界面。

点击语音通话。

不过几秒钟,那头就接了起来,“殷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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