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乱石,前方是一块平坦的草地。
佝偻老妪和中年男子停下了脚步,在他们面前,一个身上裹着彩色毯子的人背对着他们。
那人一头蓬松的银丝,耳朵上悬挂着坠饰,脚下穿着一双布满泥土的布鞋。
“老哥哥!”老妪出声,朝那人喊道。
原来这老妪就是闵顺英。
那银丝老人缓缓的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带着一块木质雕刻面具,上面漆上了红黑白三色。
他耳朵上的坠饰摇晃了几下,然后安静下来,竟然是两个银质的小骷髅。
“是顺英啊,你有多少年没来看我这糟老头子了!”木质面具下,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
透过面具上眼睛处的两个孔,是一副暗沉无光的眼眸。
他的目光快速掠过闵顺英,落在了中年男子身上,紧接着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然后又快速恢复了正常,重新将目光投向闵顺英。
“说说吧,这次找我又为了什么事!”
闵顺英措辞片刻,说道:“这次来找老哥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有马家后人出来行走,我想请老哥哥帮我杀了她。”
银丝老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她。
这时,闵顺英向旁边走了几步,将手中的木杖放在一块石头上,然后双手捧瓮,将其送到对方身前,说道:
“我知道老哥哥的规矩,这是三彩冰蚕蛊,刚孵化不久,老哥哥看看是否满意。”
银丝老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将瓮盖揭开,探头从上方看了下去。
瓮罐中,一只蓝青黄三色虫子,胖乎乎的身子用力的蠕动着。
观察了一会儿,银丝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瓮盖重新盖上,然后双手接过翁罐,转身朝后方走去。
“有对方的随身之物吗?”
银丝老人走的很慢,似乎是为了等闵顺英跟上来。
闵顺英重新取回木杖,蹒跚着走到他的身旁,说道:“有她的头发。”
说话间,她将手伸入麻衣内,取出一个用麻布折叠包裹起来的东西。
当初离开血岭渊之后,闵顺英重新回了一趟她居住的木屋,便是为了寻找秦庭卫一行人遗留下来的东西。
不多时,从山峰的另一边,往下走了约四五百米的路程,这里有一个简陋的小木屋。
“吱——!”
银丝老人直接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将瓮罐放在屋内一角。
在那角落里,拥挤着十余个罐子,外观和这瓮罐几乎无二。
屋内的另一角落,堆积着许多长约二十厘米,直径十厘米的圆木。
他放好瓮罐后,直接朝对方圆木的角落走去,弯腰低下身子,伸手拾起一块。
目光打量了那块圆木片刻后,不满意的摇了摇头,将其放在了一旁,然后又重新拾起一块来。
如此四五次,终于看着手中的木块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闵顺英和中年男子并没有进屋,而是停留在门外。
看着老哥哥一手拿着一块圆木,一手拿着一把长约三寸的刀,从屋内缓慢的走了出来,她昏暗的眸子瞬间清澈了许多。
银丝老人跨出房门,径直在门前的两层石阶上坐下,开始雕刻起来。
老人动作不快,但每一刀下去,必定会有一小块木屑掉落在地上,殷红如血。
原来他选中的是一块取自于“亡灵树”的木材,这种树的树干呈血红色,如果有人在树干上划上一刀,里面还会流出如鲜血般的汁液来。
而这种树,只生长于苗疆瘴气森林之中,想要取其树干,可谓千难万难。
而在外界,“亡灵树”又有另一种称呼:“索命木”。
其缘由,便是它的木材可用来雕刻小人,作为咒杀之用。
在巫师体系中,九品巫师便能施展简单的诅咒术,通过鲜血、毛发以及随身物品,对诅咒对象进行攻击。
只不过这种诅咒术的效果,往往会因为媒介不同,被攻击对象的修为不同,而导致攻击效果差异极大。
诅咒术通常不会要人性命,最多让人昏迷个一旬半月的。又或者是霉运连连,却也持续不了太久时间。
而另一种诅咒方式,则高明了许多。
咒杀术,四品巫师才能施展,不为空间距离所困惑,与千里之外取对方首级是一个道理。
施展咒杀术,则需要替身木。而替身木有三种:亡灵树、鬼面树、吞尸树。
亡灵树的具体特征已经说过了。
而鬼面树,顾名思义,在树皮表面,会长出类似于人脸的图案,只不过面目狰狞,形如鬼面。每棵鬼面树的外面,往往会长出数十乃至上百个鬼面来。而鬼面的多少,往往决定了其效果的大小。
至于吞尸树,则是以尸体作为养料,用来蕴养树木。其根会在短时间移动到尸体位置,将根须扎入尸体内部,在腐化前吸收血肉、骨髓、脏腑,到最后只留下碳化的骨骼牙齿以及指甲毛发一类的东西。
那位银丝老人会咒杀术,明显是一位四品巫师。
而他又收集蛊虫,似乎又是一位蛊师,巫术与蛊术兼修,在苗疆并不罕见。但如果两种都达到比较高深的境界,那就非常难得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银丝老人停下了雕刻的动作,将刻刀放在了一旁,然后将雕刻好的木人放到嘴前,用力一吹。
“噗——!”
殷红色的木屑脱离后,出现了一个雕刻精致的小木人,衣服头发雕刻栩栩如生,只是在其面部位置,竟然没雕刻出五官来。
“拿来吧!”银丝老人没有抬头看闵顺英,目光依旧停留在红色木人上。
闵顺英连忙将攥在手中麻布一层层打开,最后露出一根盘成几圈的长发,朝银丝老人递了过去。
对方从麻布上取过头发,将其缠绕在木人的脑袋上,然后在末端处栓上一个死结。
做完这一切,老人用手撑在膝盖处,缓缓的站了起来,转过身,朝屋内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先回去吧,今晚她必死。”
他用笃定的语气说着,不容置疑。
“哐当!”
闵顺英望着被关上的木门楞了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