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兄大可不必如此烦恼！至少还有我能理解你嘛！”方连山紧握住刘晏冰冷的双手，“春秋楚人皆爱唱下里巴人，能够欣赏阳春白雪的毕竟只是少数！现在西湖雪景少些人来也好，人太多却又不懂这美之所在，岂不是破坏了这冷艳空灵之境界？让我们共同努力，我相信总有一天，人们对两只曲子都会喜欢！而刘兄你最终会真正被世人理解的！”</p>
“知我者为我所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刘晏哽咽着，只是紧紧反握住方连山的大手。</p>
“好一个‘境界’二字！”一直神色平静略带忧愁的晏同叔突然精神大振，大声道：“看来我等前来西湖赏雪，既是西湖的幸运，也是我们的福气啊！今天就让我们活出个境界来!”</p>
“晏兄，你……”见着一反常态，意气风的晏同叔，张知府惊得目瞪口呆。</p>
“你们看那里！”晏同叔指着湖心一座孤零零的亭子，“我们不如一起前去亭中赏雪！且悠闲一回！”</p>
“船家，今日你可载人游湖？”晏同叔大方地掏出数两纹银，“你可否载我们去湖中亭？再去帮我们买些火炉和酒？”</p>
“我是来收拾东西回家过年的……”本欲拒绝的船夫见到纹银顿时两眼光，话亦咽回了肚子，忙接过了银子，嘴里唠叨着，“当然可以！不过这大冷天的你们过去喝酒？真是一群痴相公！”</p>
一群痴相公？众人闻言大笑。</p>
“何日无雪？何处无湖山？但少痴人如吾等人耳！”方连山大笑着跨上了木船……</p>
“方公子！”美景加知己，晏同叔喝得很尽兴，满脸通红道：“去年春天在洛阳老夫想出个好句子，可快两年了，也没琢磨出个下句！”</p>
“哦？晏兄作诗词也有被难住的时候？”张知府亦有些醉意，“不妨是个什么句子？”</p>
晏同叔端起酒杯，望着一片茫茫，缓缓念出一句：“无可奈何花落去。”</p>
“这……”张知府和刘晏低头沉思起来。</p>
“方大哥！”趁着斟酒，如霜悄声道：“你不是对对子很厉害吗？怎么尽愣！晏老伯正看着你呢！”</p>
“似曾相识燕归来！”方连山脱口而出。</p>
晏殊！鼎鼎有名的大词人！十四岁就中了进士的神童！晏殊不就是字同叔吗？我怎么这么耳熟！方连山继续愣中。</p>
“妙，妙，太妙了！”晏殊一听，大声拍手叫好，又激动地举起酒杯，“方公子真乃大才！老夫与你同饮此杯！”</p>
“你……”张知府和刘晏望向方连山的目光，简直不能用佩服两个字来形容了。</p>
“晏老伯请！”被如霜轻轻碰了碰，方连山方才回过神来，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p>
“方公子对的确实好！”张知府赞叹道：“上句和下句都形容的是春天的景色。拿‘燕归来’对‘花落去’，又工整又巧妙。用‘似曾相识’对‘无可奈何’也恰到好处！”</p>
“这两句的音调正好平仄相对，念起来非常和谐好听！”刘晏亦夸道：“总觉着里边意蕴深厚，却又不出来！”</p>
“方兄，你觉得这两句如何？”晏殊却是笑意盈盈。</p>
“不如请晏老伯先讲！”方连山倒真想听听晏殊怎么。</p>
“宇宙人生多少事物，有一次性的一面，亦有重复性的一面。有一去不返的一面，亦有永恒的回归一面。然这回归重复不是原封不动的重现，而是重现中有渐变，只是似曾相识罢了。”晏殊轻抿一口美酒，“不知方公子有何看法？”</p>
“这两句描绘了人的意志所不能挽回的情景，即使只是个人一时的无名的悲感，也蕴含着人类永恒而无可奈何的悲感，由此而感到人类普遍的永久的无可逃避的命运。由这种主观的悲哀推而至于客观世界的运转，又何尝不如此！”方连山灌下一大口酒，“句子虽赡丽，但有沉着的内容，所以不流于轻倩浮浅！可以是在启迪人们从更高层次思索宇宙人生问题，虽涉及到时间永恒而人生有限这样深广的意念，却表现得十分含蓄！”</p>
“……”晏殊激动地握紧了手中酒杯。</p>
“最难得的是——”方连山猛地干下杯中酒，“此两句有着珍惜现在，珍惜人生的积极意义。却无及时行乐的消极颓废思想！”</p>
“哐当”</p>
晏殊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p>
“方兄！”晏殊紧拉住方连山的手，热泪盈眶，“人生难得有一知己！请容老夫与你以兄弟相称！不想过了知天命之年，还能遇到一忘年交！哈哈！”</p>
“晏兄！”方连山亦激动地泪光闪闪，心中算盘打得噼啪作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