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中立区域,我拉紧马缰徐徐慢步,伸出右掌表明自己并无恶意,守在路上的波兰侍卫,严肃小跑过来帮我拉住战马,这个瞬间突然一阵激灵从脊柱直蹿头皮。
我提醒自己:单刀赴会的关二爷可不是那么好效仿的,人家米耶什科大公带了二十多名小弟过来撑场子,万一来个暗伏刀斧摔杯为号,自己连块渣子都不会剩。
穿过波兰人最前沿的步兵方阵,我半惊吓半镇定的来到此次谈判的约定地点,米耶什科大公指挥作战的本阵,曾经驻扎在左右的两个重甲近卫骑兵旗队,在昨天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已撤出进攻序列,现在换防的是两个上提的轻骑兵旗队,装备和成色相差太多。
牵马的侍从服侍我下来,另一名侍从早就躬身等在旁边准备引导,我紧了紧熊毛外套最上面的系绳,有意无意的用眼角余光扫视波兰人的兵力配置,心里默默计算着大概的人数,好不容易来一趟,咋也得不虚此行挖点有价值的情报。
站在那里的老头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米耶什科大公殿下,波兰国家的建立者和教廷寄予厚望的护教骑士,波列斯瓦夫和小米耶什科的父亲。
敢把帝国皇帝堵在布拉格狠狠教训的僭越者,此刻正眯缝着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我,那样子像极了县城百货市场里,以挑剔目光瞥着乡下土老冒的售货员,让你感觉浑身不自在。
老大公精神矍铄的穿着东罗马风格浓重的锁子甲,圆锥顶头盔的护鼻被他掰到一边,深陷的眼窝边缘像是缩水的苹果般皱纹密布,粗大的骨骼撑起尚显伟岸的身材。
就连公牛也不遑多让,红润皮肤反s的奕奕神采让整个人看上去精力充沛,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大多早已成为教堂墓地石棺盖上表情呆滞的浮雕,或者孤独卧在病榻等待死神降临的皮包骨,对于一个六十多岁半截身子入土的干巴老头来说,还能亲赴戎马绝对难得,尤其是阅尽人间沧桑的他,浑身上下散发出让人难以靠近的凛然威势,本想摆谱的我立刻矮了一截,仿佛拿着零分考卷回家的小学生,胆战心惊的畏畏缩缩。
我们两个人终于面对面站定,目光俟一交汇便火花四溅,那里面传递着太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我能量不够,首先垂下眼帘躲闪,被灼伤的大脑焦烬狼藉。
侍从被要求不得靠近十步以内,老大公并没有按照一般会面的要求请我解下佩剑,他自己则扶着腰带,未携任何武器,自信的注视着对手,嘴角挂着的玩味微笑,似乎看出我色厉内荏的心虚:
“我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我的大人,而且敢只带着一名侍从来到我的营地谈判,顺便说一句,很漂亮的外套。”
我赶忙点头致意,勉强挤出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回答:“谢谢您的夸奖,能亲自面见您,才是我的荣幸,同时也为昨天的战斗表示遗憾,祈求上帝保佑双方的阵亡者,他们都是值得缅怀的英雄。”
“你一定猜不到当我听说谈判消息时,差点被麦芽酒呛死的样子。”
米耶什科大公直接称呼你,也许我还配不上那个敬称,他背着手走过我身边,盯着诺伊施塔特旌旗招展的小小城堡。
“看起来昨天你占尽上风,不是吗?”
我转过身挨着他肩膀停住,没想到从这里观望自己的城堡竟如此清晰,整个战场形势一目了然,凉棚的角落放着一尊鎏金香炉,淡淡的燃着不知名的熏香,使得这硝烟弥漫的血窟边缘,隐隐有种禅意,看来大公殿下不仅学会东罗马人的铁血,也沉迷于他们的享乐与安逸,连这种简单的临时营地也布置得颇为考究。
“胜利者不过获得了第二张死神的邀请函而已。”
我故意卖个关子为自己接下来的话做铺垫:“我想同您停战,为此奈梅亨愿意支付任何您开出的价码,在上帝的见证下,此言决不反悔。”
“停战?”
老大公长长的舒口气,毕竟岁月不饶人,战争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磨砺生命的试炼。
“你打败我两个儿子,掳走我的女儿,烧毁我的都城,屠尽我的精锐,现在还得寸进尺的在我眼皮底下挖墙脚,如果身份互换,你愿意放弃这样一个能一劳永逸,摁死仇敌的机会吗?”
“我想我知道您的答案了。”
装作无奈的摊开手,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扶住自己的皮带,放松被勒得难受长满肥膘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