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
他喃喃念叨着这个简单又绕口的单词,仿佛在回味那迷人的味道:“你总是有办法的,朋友。”
听到朋友的刹那我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理查这边松了口,接下来的事情便有了转机。
“奈梅亨那里你不必担心,我几天前刚收到消息,家中无事,弗兰德的军队已整装待命,如遇危险随时可以驰援。”
我肯定不能告诉他真实情况,好不容易稳住的盟友千万不能再被动摇:“当务之急是进军罗马,彻底击溃教皇纠集的叛军,把梵蒂冈牢牢控制在咱们手中,然后操纵教廷改选,立一个听话的傀儡来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我跟你说过的。”
理查摸着自己微红的鼻尖,那是饮酒太急造成的,他咂么着我的提议,隔了半晌才说:“首先,我觉得弗兰德伯爵无法相信,这个老狐狸我太熟悉,倘若他也参与了罗贝尔的阴谋呢?那么奈梅亨的陷落恐怕难以避免了。”
“不可能!博杜安是我的岳父,更是奈梅亨最坚定的盟友,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正带着他的亲外孙守在奈梅亨的城堡里,总之你的假设不成立,我的后方绝对万无一失!”说到这我有点急眼,差不多扯嗓子吼着说完。
“还是再多派几个信差回去示警吧,你也说过,这世界是现实的,骨肉至亲都得提防。”理查现在学会用我的话来反驳,让我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
与其说我是绝对信任爱女如命的岳父,倒不如说是固执的不愿承认自己的失策,就像比赛马拉松的选手,明明胜利一步之遥,正准备欢呼庆祝,谁曾想身边的队友突然伸腿使绊,让你跌倒在可望而不可即的终点线上,那种心碎又吃惊的感觉,足以摧垮每个人心中最坚实的防线。
“我们的目标在罗马,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前进一步,没准柳暗花明,要你选,怎么干?”
理查沉默良久,在选择的节点凡人难免犹豫,但结果都会是相同的,因为我们是普通人,终究没有圣贤先知的定力和洒脱。
权力!
散发着曼妙香气的顶级猎物,如同招蜂引蝇的猪笼草,它的美和它的恶一样致命,却魅惑的让任何想攫取芬芳的人以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然后一面享受销香浸骨的温柔,一面慢慢的陷入泥淖,心甘情愿的把生命交给对方,换得自以为是的幻梦,与权利本身相比,你永远是不足一哂的弹指须臾。
“诺曼勇士从来不知道后退为何物,奥丁诸神和上帝可以为证。”
低沉的声音从他口中缓缓吐出,仿佛丛林深处袅袅飘荡的虎啸,一字一句充满澎湃的力量:“我依旧选择站在你这边,不过这次我要分得更多。”
“只有罗马,我只要罗马。”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恨不得把这几个单词嚼碎:“其他的随你挑,朋友,都是你应得的。”
理查痛快的伸出手臂,用眼神示意我击掌:“成交。”
“成交!”
我紧紧握住他宽厚的巴掌,有力的攥着:“时间不多了,我们得争分夺秒的运作起来。”
“我在你来之前便有了计划。”
理查不在乎我意外的表情,他这个粗线条的人难得细心一次,不妨洗耳恭听:
“米兰城中有间谍,亨利陛下的、罗贝尔陛下的、教皇霓下的、伪王阿杜因的、罗马人的、甚至萨拉森人的等等,他们看到你早上进到这里再没出去,很快,每个主子的桌上都会摆着,写有诺曼底公爵软禁奈梅亨公爵的惊爆消息,而他的军队因为群龙无首而四分五裂。”
“他们会以为奈梅亨完了,我也完了,宵小们奔走相告弹冠相庆,何其壮观和欢乐的场面!”我心领神会的同理查对视,有时候他的小点子就像美味珍馐里不起眼的配菜,看似可有可无,实际左右整个菜品的口感和味道。
“教皇霓下会把所有注意力放在维罗纳方向,圣加耳山口条件恶劣,他十有能从相对好走些的勃伦纳山口进入卡林西亚,成为落脚德意志的首站。想想看,鳄鱼露出了他不设防的柔软腹部,只需要一千精骑,一千个悍不畏死的勇士就可以跟圣诞节屠宰小鸡一样杀光那帮乌合之众。”
我将添满的酒杯递给他,自己凑上去轻轻地碰着,醇黄的酒浆晃动打转,有几滴顺着杯沿甩出来,不过我俩谁都没在意:“麦芽酒不错,是今年头茬春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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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定以为我疯了,对吗?”我居高临下的骑在马背上,盯着目视自己的骑士们高声说道。
彼时天气纯澈,漫卷的大团云朵迅速蒸腾飞升,然后铺散在空中,沿着天际线拉出长长的鱼鳞状波纹,渐渐消失不见,太阳偶尔在游云的缝隙里露头,播撒温热熨人的橙芒,给大地投下倏忽而逝的光斑,点缀绿意盎然的山坡散发着可爱的气息和味道,柔软的仿佛细羊毛编织的挂毯。
没有谁会不喜欢神奇造物给予的美好风景,就像鱼儿深爱着清凉干净的泉水,当然,如果不用把身子套在这憋屈的铠甲里,欣赏美景的愉悦心情一定会让大家得意的吹起口哨来。
“你们一定以为我疯了,是这样吗?”
我再次重复着刚才的话,不过这次愈发加强了字里行间的力量。
微风无孔不入的钻进每个角落缝隙,吹拂着柔嫩的草叶沙沙作响,骑士和他们的战马沉默不语,全神贯注的将目光集中在自己的封君身上,一个个腰杆笔直的站成神庙前肃穆的雕像,构做迎风傲立的丰碑。
“你们一定以为我是个十足的疯子,对吗?”
我第三次说出同样的话,连听不懂人言的坐骑都躁动的踏着地面,可以想见骑士们拥有怎样的忍耐力,才能老老实实的听我讲话到现在。
“没错,让你们猜中了,我就是个疯子,癫狂不羁的疯子,不撞南墙心不死的疯子,而且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疯子!”
我逐渐加重了语气,以便让离自己最远的骑士也能听见这慷慨激昂的演讲:“守护上帝的是教士手中的圣经和骑士手中的长剑,两者的结合注定神圣,因为无论是立志终身侍奉主的教士,还是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骑士,他们同样有目共睹的虔诚,谈不上谁更高贵,谁更得上帝的宠爱。”
坐骑扭动脖子,在马嚼的约束下发出高亢的嘶鸣,乘着气流顺风飘出很远,作为第一个回应的听众,它的反应来得比较快。
“梵蒂冈的第一座教堂是伟大的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下令,在圣彼得的陵墓之上修建的,这座简朴的石砌建筑代表着上帝在人间的投影,也代表着主的福音必将普照世界的光辉,一切荣耀归于上帝!”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