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两天软床,冷不丁换成硬邦邦的行军帐,矫情的背还真有点不适应,一晚上都酸酸痛痛的抗议,弄得我辗转反侧睡不踏实,愁眉苦脸的数羊数到一千一百一十一只,好在整夜平安无事,倒在后半夜疲惫不堪的沉沉睡去。
第二天的行程依旧无聊,同哈斯里河谷单调的景色正好相得益彰,构成压抑的背景板,无声扣向孤独的旅人。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走了三天,乌里的湖光山色与瓦莱的皑皑雪峰交替远去,提切诺通向圣加耳的大路出现在我们眼前,许是因为战争的关系,平常繁忙的直道几乎看不见奔波的商队,只有聒噪的乌鸦成群结队的从头顶飞过,欢天喜地的庆祝终于有送上门来的食物提供者了。
“在这歇歇吧,马背颠得我快要吐了。”
怨声载道的爬下来,侍从搀着我坐在路边,代号四如影随形的现身,就好像知道要找她一样。
“你来了?前面都派斥候去观察了吗,有什么异常?”
代号四冷着张脸,令周围的侍从不由自主同她保持安全距离。
“往前二十里有条大河,看宽度和流速不可能直接泅渡,侍从上下游各搜索了五里,在上游找到河面相对较窄的浅水区。”
她的声音也冷得好似掉进瓷盘的冰块,字字冷静清晰,离奈梅亨越近,她情绪整理的越不像个有感情的正常人。
“照现在的行军速度,天黑前能赶到就不错了,根本无法渡河。”
“那便在河岸边安营扎寨,休息一宿明天过河。”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腰眼继续问道:“过河之后呢,还有多远到圣加耳?”
“全速前进只需一天,如果您的紫罗兰不拖后腿的话。”代号四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眼角瞥我,故意拖长尾音。
“很好,去安排吧,我保证在太阳落山时到达你说的那条河。”
丫的不放过任何挖苦的机会,紫罗兰全是素质不高的农民是我的错吗,不过这点小情趣算是她仅剩的为数不多的人情味,谁愿意总对着张臭脸。
“其他消息呢?伦巴第的情况、诺曼底的情况、勃艮第的情况……”
“我们启动备用的情报网,和伦巴第方面的自己人建立了沟通渠道,目前一切正常,诺曼底公爵的伤势并无大碍,科勒他们几个已经启程,正往圣加耳马不停蹄的赶来。”
阳光灿烂的正午是代号四最讨厌的,她小心的把每寸皮肤都盖在黑色的罩袍底下,尽可能远离任何有光的地方。
“至于沃韦城堡外的敌人,他们肯定获悉了圣路易伯爵的死讯,巴黎方面得到此信只是时间问题。”
“上帝是公平的,该换他们肝肠寸断了。”
我不屑地扯着嘴角,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做得很好,继续监视,最好和奈梅亨本土的暗线取得联系,那边的准信少之又少,不靠谱的小道消息满天飞,相当让我……”
代号四敏感的问:“您是在担心小马丁吗?”
“不仅仅是小马丁。”
我皱着眉头,望向周围累得四仰八叉的农民,他们质朴的脸上完全看不到对未来的忧虑,生活更像跟紧头羊吃草,只要不掉队,管他有没有饿狼窥视,糟心的事自有牧羊人顶着。
“莱昂纳多那老家伙……”
山区的天似乎黑得比平原要早,红彤彤的落日懒懒的坐在半空,将白皑皑的雪峰染成鲜血的颜色,两侧的山腰影影绰绰的藏着几户人家,仿佛无人供奉的神龛,一派凋敝荒瘠的景象。
代号四说的那条大河就横亘在高低错落的丘壑之间,清澈的流水干净的如同镜面,纤毫毕现的反射着空中的流云飞鸟,美得不像话。
“景色倒蛮精致的。”
士兵们陆续散开做着宿营的准备事宜,我忙里偷闲的跑到河边附庸风雅,摇头晃脑想了半天,挖空心思也找不到咏物抒怀的合适诗句,来到中世纪这么久。
上帝怎样怎样说得越来越溜,上学时背的诗倒忘得一干二净。
“啊……嗯嗯。”
我故作镇定的清清嗓子,不让人瞧出自己的尴尬。
条件所限,饭餐安排的相当简单,蔬菜汤加干面饼,胡乱塞个全饱,月亮慢慢占据主流,黑暗统治了所有,营火幢幢,暗夜降临,入梦是唯一的寄托。
合着流水清脆的节奏,代号四突然闯进营帐,急匆匆的禀报:“大人,河对岸发现未知军队的踪迹,人数尚未可知,斥候正在进一步核实情况。”
“什么?!”
我一骨碌从行军床上坐起,四下摸黑找着衣服:
“斥候探清了吗,到底是敌是友?”
“对不起,大人,是我的疏忽。”
代号四自责的低下头:“我以为近前安全,把斥候全派到远处去了,该死!”
她蹙着眉,难得爆个粗口:“近千人的队伍从天而降似的出现,他们应该发现了这边的营火,再躲肯定是来不及了。”
“传令全军戒备!”
我披上大氅,腰带扣却无论如何都系不紧了。
“熄灭营火……”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等等,吩咐战士每人多点几支火把,造成人多势众的假象,甭管对方是敌是友,先虚张声势吓吓他们。”
欧文几个掀帘而入,衣甲狼狈的歪着,显然也刚得到消息:
“大人,万一情况不妙,河流是个很好的依托,至少可以对峙到明天天亮。”
理好了锁甲的带扣,欧文率先表态:“我的风信子绝对没问题!”
“照我说的办,多点火把,暂时迷惑对方,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我接过侍从递来的长剑,好像瞬间心里有了底:
“要镇定,别害怕,和那边的比咱们还紧张,等斥候传回的最新消息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军帐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老兵们习惯了突发的紧急事态,依照命令有条不紊的执行,乱的是没啥经验的新兵,耳畔不时传来战士们相互鼓励和安慰的话语,虽听不太清,但起到了一定安抚军心的作用。
我盯着篝火渐渐收敛的火苗,飞快的盘算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状况。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