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既然不是敌人,又何必心里防备那么深?杨总督的朋友有很多,包括很多领主、总督在内。”比尔眨眨眼,“年纪相仿的他们惺惺相惜。”
塞巴斯蒂安拿过一件薄外套,轻声说道:“带路。”
在旧城区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到处堆放着垃圾,几只野猫看着在场的人,弓着背,伸了伸懒腰,怏怏地离开。被撑大肚子而死的杨总督身体浮肿,身上还有前几天遭受鞭刑留下的伤疤,浑身依然散发着酒精味。他默默地躺着,禁闭双眼,全身冰凉,无法再直言相谏。
比尔没有骗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卡介伦·杨的朋友:塔克斯行省总督迪奥·文斯卡特、梅诺行省总督舒马赫·冯·弗格特、奥兰多行省领主帕克·布鲁姆,以及卡介伦·杨的夫人、孩子。
“杨总督正直果敢、心地善良。在我经济困难的时候,曾接济过我。”迪奥将一束雏菊放到杨总督的身上,“再无法听到你的笑声,再无法紧握你的双手,感受那亲切的温暖,愿你安息。”
卡介伦的孩子只有8岁,哇哇大哭起来,他的夫人噙着泪水,赶紧捂住孩子的嘴,轻声说道:“别哭,孩子,千万别哭。”
“爸爸做错什么了?”孩子眨眨眼,他的问题犹如鞭子,抽打在塞巴斯蒂安的心上。
是啊,卡介伦做错什么了?当场忤逆皇帝陛下,挑战帝国权威?如果连他都被杀,今后还有谁敢直言?
舒马赫·冯·弗格特是在场年纪最大的人,他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肩,仿佛苍老了许多。他在卡介伦身上放上一束雏菊,说道:“我与你共事多年,却没有你的勇气。坚持真理,往往要付出代价,而你无所畏惧,直至献出生命。皇帝陛下终会理解你的苦心。”
庆典杀人不吉利。塞巴斯蒂安确信卡介伦·杨说得没错,除非是那些海盗、强盗,出征之前杀人祭旗,愚昧无知、暴力血腥。他的眼皮在跳,他依然有不详的预感。远处,雷声阵阵,快下雨了。
帕克·布鲁姆皱着眉头,泪花在眼角闪烁:“我与你共事多年,你敢于直言、为人清廉、做事勤勉。今天枉死,阴阳相隔,只愿众神怜惜你,让你不再受苦。”
“快下雨了,得抓紧时间。”比尔插话道,“等下我派人,将夫人与孩子送出城。”
“卡伦伯爵已经准备好马车。”舒马赫·冯·弗格特点点头,“梅诺的骑士护送他们回家乡,同行的还有库恩男爵的家人。”
塞巴斯蒂安点点头,作为官职最高的人,他强忍悲痛,点燃了火把,火焰瞬间包围了卡介伦·杨的身体,弥漫在空气中的酒精味顿时化为蛋白质的臭味。
火焰熊熊燃烧,没人注意这里,一群重臣送走一个共同的朋友、帝国的忠臣。旧城区的垃圾堆、野猫见证这一切。卡介伦曾笑称如果他管不住嘴,迟早被皇帝陛下打死,奥拉夫开玩笑说在这之前请所有的美女陪伴卡介伦,这种玩笑话被塞巴斯蒂安吼了回去。
塞巴斯蒂安没想到玩笑话会成真,卡介伦会这么凄惨悲凉。该死的,奥拉夫·克鲁格,你在哪儿?
安排妥当后,塞巴斯蒂安与比尔走在鼹鼠街上,这里都是穷人,没钱享受庆典的欢愉,早早关上门休息。
“感谢你,比尔。”塞巴斯蒂安说道,“你冒着生命危险,安排了这一切。”
情报总管耸耸肩:“你不信任我是对的,大人。我提醒你,在雷霆堡,你不该信任任何人。”
“你的话让我难以理解。”塞巴斯蒂安狐疑道,“别让我猜谜语。”
“大人,皇帝陛下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暴躁。帝国需要你,但你要学会玩权力的游戏,才能保住你首相的位置。”情报总管鞠躬道,“不信任别人,是你要学会的第一课。”
“还有第二课?”塞巴斯蒂安问道。
“学会观察、倾听。卡伦·麦迪逊派人送走了库恩男爵和卡介伦总督的家属,梅诺骑士护送,你认为他会动用自己的骑士仅仅是护送远房亲戚和不算关系密切的同僚遗孀?”比尔拍拍塞巴斯蒂安的肩膀,“据可靠情报,卡伦自己也回去了,走掉的还有迪特里希家族。”
他们对陛下失望透了。塞巴斯蒂安心想。
这时,雷声大作,闪电划破天际,雨终于下大了。
“五月难得有暴雨。”比尔抬起头,看着厚厚的云层,然后看了看塞巴斯蒂安,“帝国的暴雨真大。”
塞巴斯蒂安细细品味比尔的话,心中的不安就像云团,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