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能杀了我!”
“谁都不能!”
乔宛心发疯似的大叫,颤抖的尾音回荡在这片空旷的废墟之上。像是受惊般,明黄色的小花在少女似哭似泣的尾音中抖落簇簇花瓣,随着穿梭在废墟中的风儿,飘散在空中,袅袅飞舞,悠悠然地落在二人的发上、身上、手上。
菊花吗,柳元原看着发白的视线中出现的黄点,之前乔宛心说过,是雏菊花。
真像是葬礼。
柳元原已然看不清眼前乔宛心的面孔,缺氧的各种表现都在他身上一一体现,视线模糊,面色涨红。
可恶,我还不想死在这里啊。
他还能隐约听见乔宛心再说些什么,只觉得好笑,装的倒是凶恶,可听起来就是一个害怕到极致的小屁孩在乱喊乱叫。
跟自己面对岳岐的时候,一样。
明明就没有力量,明明就弱的可怜,还在逞强大叫,硬是要和人家争个胜负输赢。自以为自己很厉害,结果三两下下来,人家一眼就看出你就是那种横冲直撞的新人,没有技巧,没有智谋,没被人家嘲笑没带脑子,算是对面有点素质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跟班上几个同学出去撑场子。在旱冰场旁边,两边的人依次排开,摆出干架的阵仗,其实根本不是要干架,就是几个小屁孩比拼谁带的人多,谁喊得最大声。柳元原当时个子最高了,打头阵的自然是他。于是他就扯开嗓子大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阵大骂。看着对面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柳元原心里可得意了,自然越骂越难听了。
嘴炮嘛,谁不会,主角一开嘴炮能死一个国家呢!
结果,那次是真的打起来了,柳元原被五六个人围攻,打的哇哇大叫,打到最后像个被人遗弃的皮球在几个人之间踢过来踢过去。
“哈哈哈,废物!”
“你骂呀!你倒是说话啊!”
所有人在围过来嘲笑他,打到最后也分不清敌友了,大家都在看他,看着在几个人脚下滚来滚去的他。
嘻嘻哈哈的笑声一直伴随着他整个初中。
没力量还想装老大的人可不就是废物吗?
想到这里,柳元原一下子笑了起来,他看着身上已经陷入癫狂的乔宛心微笑,“我们都一样呢……咳咳……”
“谁跟你一样了!”乔宛心摇头反驳着,双手又收紧了几分,“你是世界第一,你想要谁的书都可以!为什么要盯上我!”
“咳咳……去他的世界第一……”
柳元原忽的放开自己一直和乔宛心争执的双手,抬起双臂,把眼前这个浑身发抖的女孩一把收进怀里。他五指伸入少女的发间,一下又一下顺着少女凌乱的秀发,“哭一下吧,说你害怕……”
——我害怕。
柳元原当时抱头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翻滚时一直想说的话,他几次从指间去看外面的人,他看着自己的同伴向自己投来一种期待的目光。他们在期待他像刚刚一样成为整个团体的首领,再次站起来,用刚刚的气势挥舞拳头把这些人全部打倒。
“然后说你这个年纪该说的话。”
——可是他也是一个小孩子,他不比这些同龄人强,他也想大声呼救或者逃跑,可是那些目光,让他缩了回去。
现在他抱着乔宛心,就像是抱着过去的自己。
许是男人温暖的怀抱,又或是男人在耳边轻声的话语太过温柔,乔宛心稍稍松开了双手,“你在说什么……我才……”
我才不害怕。
乔宛心猛地发现简单的五个字,她竟然说不出口,一直来她都被教育要坚强,要做个优秀的女孩,要成为别人的榜样,要代替死去的妈妈做爸爸的守护者。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要学着去害怕。
她才不害怕,她从来不会害怕,她以为自己不会害怕。
我还有爸爸不是吗?
“我才不……不……”
乔宛心再次开口,话语却卡在‘不’字上,无论如何都念不下去。
“那就哭吧。”
柳元原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乔宛心的头,轻声诱导着,“哭一下吧,女孩子哭的话,神也会低头的。”
“我……”
乔宛心张嘴反驳,喊话的瞬间,唇齿间传来一丝温凉的触感,她下意识抿嘴舔了舔,咸的。她伸手去抹,手上尽是湿润的水,她低头看手,却发现视线模糊,水朦朦一片。
我,害怕?
“呜哇——”
清脆嘹亮的哭喊声响彻这片冷清落寞的废墟,雏菊花漫天飞舞,如春后的小雨,柔柔的落在废墟中相拥的二人之上。
……
沉闷的屋子里,莫琛提着大汉的头保持着撞击墙壁的姿势,他在等待,等待自己的方法能奏效,让乔宛心把柳元原从书里放出来。大门处被外面想涌进来的人撞的咚咚作响,屋里的人们,也试图再次从地上站起来。
呼——
轻微的呼吸声在屋中响起,和原本粗重浑厚的呼吸声混在一起,而莫琛却准确无误的从数十个呼吸声中提炼了出来,跟他一直留意的呼吸声起伏有所不同,这声像是睡醒时的呻吟般,是对突然转换环境发出的难受呻吟。
莫琛立马放开手中提着的大汉,奔向屋中安放柳元原的一角。
“傻圆圆?”莫琛捏住柳元原的衣角扯了扯。
“嗯?”听到一个很不中意的称呼,柳元原极不情愿的哼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很久才看清黑暗的莫琛。
跟他在另一个地方担心的一样,这人果然打架又在拿命拼。
脸上挂着血,眉眼间尽是疲惫和紧张。柳元原心中还是有点歉意的,但是莫琛一开口就是傻圆圆让他一下子没了那份道歉的心情。
他又看了看四周,火焰和成堆的尸体交接,血水在屋中流淌,他前几秒还拥抱的女孩在屋中躺着,白色的裙子一片暗红。
柳元原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叹了口气。
“现实真是地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