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士——和宁经霜见到的那位还不一样——端着一碗看上去就非常费事儿的汤羹进来,看样子是走的传统“送汤争宠”的路线,但到底是因为首领还在发呆,面前还摊着写到了一半的材料,女士并不清楚这玩意儿能不能看,于是只好站在那里,等首领反应过来。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首领那一直非常沉稳有力的呼吸在一来一回。
过了不知多久,首领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回神,便看到了那位捧着汤羹进来的女士。
女士明显比早上那一位解语花多了——至少在感受首领的情绪的本领上堪称顶尖,知道首领回神,她便依依笑着:“首领在想什么?”
“你猜?”
“总不会是早上那位拒绝了首领的女孩。”女士掩唇而笑,“阿玲姐姐说您为了她和那不识抬举的风灵昭,可算生了一顿好气,但我不相信,我总觉得您不是那么急色的人,您想要她应该不完全是因为您解释的那句什么味道。”
首领嘴角勾起了一个理论上应当是笑的弧度,但眼中却疏无笑意,现在的他很奇妙的并没有早上那样急色的状态,看上去甚至有点像一个受过很好教育的中年绅士,只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那朵说话的解语花。
哪怕首领的表情充满了探寻,久居上位如他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些压力,但解语花仍然是连心跳都没有多一下。
终于,首领自己都觉得无趣了起来,撇撇嘴放弃了和解语花较劲儿,低头,伸手。
那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人类之手,最多就是因为握过刀剑捏过纸笔而有些粗糙和老茧,但大体可以忍受。不过首领慢慢眯起眼睛,眼眸之中仿佛有精光亮起,再之后,那手指就开始变细变长,指甲也在变长变硬,手指与手指之间开始出现了皮膜。
就像鸭子的蹼,至少不像个人。
解语花仍然面不改色——在床笫之间,首领更可怕的样子她也不是没见过。
首领的关注点也不在解语花那儿,他只看着自己那只手许久,才声音缓和地开口:“我在想,现在的我到底是人,还是神。或者,我是像人多一些,还是像神多一些。”
解语花没敢在这种话题上多谈论什么。
不过首领明显在这句话后也不想再开口说什么,只是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手下那三个高层各有心思,每个人都使劲浑身解数想和异种搭上线,跪求被招安然后结束这朝不保夕还担惊受怕的生活,他如何不知道。
就连他们出门给异种递信都没能逃过他的法眼好么!
以及……其实……包括他,也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那些高层拼了老命也只能联系上大贵族,他却是直接混入玄城,和城主直接沟通过。
高高在上的城主许诺,倘若他投降归顺,会给他,包括给反抗军之内拥有异种力量的人一个神族身份,而他们的配偶,情人也都可以因为他们的神族身份成为附庸,虽然不是贵族,至少也不是奴隶,他们生下的后代如果能容纳异能,也能继承神族身份。
他当然也问过,没有异能的那些人呢?
城主一声轻笑,就赏了两个字:“奴隶。”
“城主这样……”首领当时也曾经努力过给人类争取福利,“我很难和手下的人交代啊。”
“那是你的问题。”城主淡淡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首领的表情当场就很难看了。
不过呢,好在他们谈话时有个人类女孩就侍奉在城主旁边,那女孩还娇声打圆场:“首领别不知足,这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
首领已经有点生气了:“怎么说?”为奴为婢难道还得感恩戴德?!
“反正当反抗军是劳作一生,归降之后也是劳作一生,都是干活,哪分什么高低贵贱。”女孩掩嘴娇笑,“当反抗军,干一天担惊受怕一天,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神族剿灭,可一旦归降,那怎么也算做了合法的奴隶,不会再日夜担心会不会有异种前来将他们赶尽杀绝,得这一份安稳,于他们也是恩赐。不是么?”
首领:“……”
他被这个逻辑整得错愕当场,并且……微妙的……在某种程度上,这个说法似乎还……蛮有道理?
“最多。”城主看出了首领的犹豫,然后非常沉稳地开口,“看在你们是顺民的份上,我可以允那些人自己选择去哪个工厂农场养殖场做奴隶。”
“这可算城主法外开恩了。”女孩就继续娇笑,银铃一样的笑声听起来就极有蛊惑性,“多少人想跪还没这门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