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升是个温和的性子,身材却十分高大魁梧,相貌也不算太好,络腮胡子铜铃眼,在修仙界有‘青面夜叉’的诨号。
阮芽是见过他的,在自己家门口不至于被吓跑,脸色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嘴微张着,阮芽傻愣愣看着他,想打招呼又记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想起娘亲交待的,遇见长辈,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笑,然后点头,直接走过去就行。
阮芽咧嘴僵着腮帮子笑,一边笑一边进了院门,看见娘亲刚要扑上去,扫到树下一对男女,看模样也是长辈,她继续笑,边笑边点头,螃蟹似朝着娘亲横挪过去,小炮弹一样撞到她怀里。
“阿娘!”
阮小花掏出手绢给她擦汗,“去洗脸洗手,等饭吧。”
阮芽答应一声,去井边打了水,拉了根小板凳坐在木盆前洗脸。
别人家孩子十五六岁就该许人家了,阮小花却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事,阮芽每天早上把娘亲安排的功课做完,中午吃完饭就出去玩,玩到傍晚回来吃饭,然后继续出去玩,天黑的时候回来洗漱,晚上抱着娘亲说会儿话才睡觉,天天都是这么过。
因为常在田间地头跑,她皮肤晒得有点黑,人很精神,小身板直溜溜的,脸小,衬得一双眼睛尤其的大和亮。
阮小花把她养得很好,洗完脸她就进灶房帮着做饭去了,围在娘亲身边小小声,“外面那两个,就是我的新爹娘啊?”
阮小花正在切黄瓜,给她嘴里塞了一片,“怎么,害怕了。”
阮芽摇头,“不是怕他们,是怕修不好仙。”她小时候也是去测过仙根的,她没有仙根,一丁点没有。
“学不会他们也得给你开工钱,每月两百金锭,一开始就说好的。在九华山待一天就得给一天的钱,亲爹妈也得明算账。”阮小花动作麻利往碗里磕了两个鸡蛋。
阮芽美滋滋,“等我赚了钱,给阿娘买头大水牛,春天的时候咱们家也要插秧犁地。”她从一侧环住娘亲的腰,脸蛋凑过去,阮小花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
饭菜做好,阮芽端出去,走到楚鸿声面前,“叔叔婶婶们,吃饭了。”
阮小花从灶房窗户里探出头来,“叫错了。”
“哦。”阮芽改口很利索,“爹娘,长老,吃饭了。”
语气平淡,没什么感情,拿钱办事而已。
修道之人,早已不食人间五谷,同她客气两句,三个人杵在原处没动。
阮芽也不劝,等娘亲上桌,盛了饭自己捧着碗吃得瓜香,今天有红烧肉炖豆角,是她最爱吃的。
连干三大碗,肉吃光,汤水拌着米饭又猛吃一气,帮着娘亲收拾了碗筷,她手一甩又要出去玩。
连阮小花也拿这没心没肝的小芽儿没办法,拉着她去了里屋,“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不去玩了,陪娘说会儿话吧。”
大眼一转,摸着下巴琢磨,是这么个理儿,阮芽老老实实坐下,“今天不去玩了。”
这孩子先天有缺失,情感淡漠,不知变通,阮小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的。但孩子不能总护在身边,早晚是要离开她的,有合适的机会,就放她出去历练吧。
夜间沐浴过,阮芽散着头发坐在床上,仍不知离愁地摆弄着她的鲁班锁。
阮小花推开窗抬头看,院子上空一艘飞舟,楚鸿声等人就歇在里头。
她取下束发的木簪,指尖莹起一缕微光,无形的屏障悄无声息将这间小院包裹。
坐在床边,轻抚她柔顺的黑发,阮小花将木簪竖在手心,变化作一颗小木球,用红线穿了给她挂在脖子上,“这个戴上,一刻不可离身,不可示人,沐浴时也不能摘,记住没有。”
阮芽握着小木球,用力点头,“记住了。”
丫丫与常人的不同,让阮小花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使她看起来不过分怪异,阮小花从小就训练她,告诉她什么样的情况该如何应对,就像书写一段程序,让她记住,按照程序指令行事,大多不会出错。
如果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就会反复强调‘记住没有’,她回答记住了,那就是记住了,严格遵守从不违背。
有她这句话,阮小花也放心了,除了丫丫的性命安危,她没什么可在乎的,至于九华山,随便吧。
晚上娘俩躺在床上,丫丫搂着娘亲,细数白天都去了哪里,有什么好玩的。
都是些东家小子跌了一跟头,西家小子掉下河之类的事,她想起当时的场景,还回味无穷“咯咯咯”笑,没心没肺的。
手掌按在她心口,那处机械而规律跳动着,阮小花爱怜拂开她额角碎发,熄了油灯,“我的芽儿,睡觉了。”
她立马乖乖闭上眼睛。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给女儿梳好头,换上新衣裳,打扮得精神漂亮的,阮小花手搭凉棚,目送飞舟升空远去。
阮芽立在船头冲娘亲不停挥手,胸口涌出怪异的酸涩,她小手捂着心口,难过地瘪了一下嘴。
娘亲变成了一只小蚂蚁,很快就瞧不见了,石头村和她常去玩水的那条小河也瞧不见了,一眨眼,如在星河穿梭,再一眨眼,大船前方出现了半透明的龟纹屏障,那是九华山的护山大阵。
她瞪大眼睛,用力眨了两下,飞舟毫无阻碍穿过屏障,浓郁灵气裹挟清新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尘世间一切纷扰似就此远去。
楚鸿声招手把她叫到身边,一脸慈蔼,“这就是九华山了,八水九峰,内门四大宗占了七座,外门占了两座,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阮芽趴在船帮上,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因与娘亲分别升起的些微离愁被朗润山风散了个干干净净。
这里好大,好多山,好多河,还有瀑布!一定很好玩!
她咬牙攥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九华山全部都玩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