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p>
宋礼想要拦住张显宗，却被张显宗一把推开。</p>
房门打开了，风雨吹了进来。</p>
“走，让我送送百姓！”</p>
张显宗踏步走入风雨之中，无畏挺拔的身躯，就如此傲然在天地之间。</p>
宋礼等人眼含泪水，随着张显宗，走下了云龙山，风势小了一些，众人乘船上了北面河堤。</p>
薛夏看着张显宗的身影，心头压抑的厉害。</p>
张显宗站在大堤之上，任凭风雨吹打，遥望着不可能看到的远方。</p>
时间一点点过去，百余嘱托好后事的民工，腰间缠着手指细的绳子，手中拿着铁锹，不断地挖</p>
掘着大堤。</p>
两侧则站着五百余人，每五人拉起一根绳子，随时等待着最后的时刻。</p>
四个时辰，如刀割的漫长，没有人喊饿，也没有人喊累，所有人都在等待着。</p>
宋礼看着黄河水位，焦急地喊道：“大人，不能再等了，再等便要漫堤了！”</p>
张显宗看了一眼宋礼，沉声道：“再等等！”</p>
宋礼看向杨永，杨永摇了摇头，道：“等不了了，一旦漫堤，决堤的可能性更大。”</p>
“大人……”</p>
宋礼再次请求。</p>
张显宗没有理睬，目光盯着远处。</p>
风雨交加，朦胧了人的目光。</p>
风一吹，黄河水便泛上了堤坝。</p>
“大人，不能再等了啊！”</p>
宋礼焦急万分。</p>
说好的四个时辰，如今都五个时辰了！</p>
张显宗凝眸不语，面色阴沉至了极点。</p>
“报，知府大人已将附近百姓转移至境山之后，”</p>
吏员高声喊道。</p>
“开堤！”</p>
张显宗厉声喊道，声音传荡在黄河大堤之上，无数浪花激起，拍碎在岸上。</p>
民工将最后一段河堤掘开，洪水瞬间便找到了发泄口，冲击了口子，二十余位民工来不及退至两侧，便被洪水卷走！</p>
“拉！”</p>
一声声歇斯底里地怒吼，绳子嗡地拉直，一群人向前倾去，双手刹那见血，绳子如何都拉扯不动。</p>
扑通扑通！</p>
一群人向后摔倒，绳子被甩飞过来，抽打着风雨，最终无力地跌落，绳子的一端，已无人影。</p>
黄河水在咆哮，众人在垂泣。</p>
张显宗看着涛涛而去的河水，眼泪夺眶而出，咬着苍白的唇，轻轻说道：“我张显宗，负了你们。”</p>
断堤处在水流的冲刷之下，渐渐扩大到四丈之宽，随后便稳定了下来。</p>
泄洪，是一个不错的法子。</p>
不过宋礼等人也清楚，其他河水泄洪好说，但黄河水不一样，其携带着大量泥沙，将会拉所过之处的河床，后续清淤也将是一个巨大问题。</p>
“大人，水位在下降！只要坚持两日，洪峰必会过去。”</p>
宋礼观察了一个时辰，见河道水位有所下降，不由欣喜地喊道。</p>
然后，并没有人回应。</p>
宋礼不安地走向张显宗，低声喊道：“大人……”</p>
薛夏摇了摇头，道：“不用喊了。”</p>
宋礼不解地看着薛夏。</p>
薛夏走到张显宗身前，凝眸看着这一位为国为民的大臣，在宋礼等人震惊的目光中，撩衣下跪，叩头道：“安全局指挥同知薛夏，恭送黄大人！”</p>
宋礼骇然，看着站立着一动不动的张显宗，他的目光，正看着涛涛河水，一动不动，脸上挂着满满的雨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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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p>
宋礼跪在地上，眼泪纵横，朦胧的目光中，只剩下了一个傲然不屈、顶天立地的身影。</p>
“恭送黄大人！”</p>
潘行、高巍等人跪拜喊道。</p>
薛夏自认为是个铁打汉子，可如今，却哭得像个孩子。</p>
一路水道视察，张显宗亲力亲为，施策有方。</p>
一介文官，不辞辛劳，骑马昼夜前行，纵双腿磨烂，腐肉丛生，也忍着剧痛，查看水道，思索治水之法。</p>
他的睿智与果决，勇气与意志，胸怀与目光，拯救了无数百姓，如此功绩，却拯救不了他自己。</p>
这一刻，阴云没有裂开，太阳没有出来，雨依旧在下，水依旧在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