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听完各种分析,沉默片刻,道:“你们何以知道,朱温自己便不在军中?”</p>
他此言一出,众将都是一怔,却听他继续道:“朱温此人,疑心深重,此番北来,乃是汴军孤注一掷地对河北进行救援。对于汴军而言,成则河北仍在,霸业有望;败则河北失陷,再难翻身。以朱温心性,无论葛从周还是杨师厚,都不足以让他托付如此生死大任,唯有他自己,才能为这般大事负责。因此,孤断定,朱温必在此两路大军之一,不是滑州,就是濮州!”</p>
众将想了想,也觉这话甚有道理,便有人问李曜:“然则大王觉得,他会在哪一路?”至于哪一路是主力,那就不用问了,朱温自己所在的一路,必是主力无疑。</p>
李曜淡淡地问:“我为何一定要知道朱温在哪一路?为何一定要知道哪一路是汴军主力?”</p>
众将更是诧异,元行钦毕竟年轻,而且仗着与李曜关系亲密,顾忌更少,当下奇道:“难道没有关系?若朱温主力在滑州,我军便要赶紧去击败了他,否则他从滑州北上拿下相州、磁州,我军岂不被断了粮道?十万大军窝在澶州,饿也饿死了,还打得仗么?”</p>
他微微一顿,又道:“而朱温大军若在濮州,我等更不能放任不管,若是我军反而朝滑州去了,那他便可以与魏博军会师联合,这样我军再掉头来战,打起来必然更加吃力,损失也定要更大,岂非忒不划算?”</p>
李曜笑了笑,先称赞了一句:“阿蛮现在也会考虑战法了,不错。”但又话锋一转,道:“其实你们都想多了。”</p>
众人自然不解,元行钦更是忙问为何。</p>
李曜手指沙盘,轻笑道:“我军有被截断粮道之虞,难道朱温便不必顾忌此事么?你们怕是忘了,在黄河水军之上,我朝廷大军可是完胜汴军的!他一旦渡河,其粮道命脉实际上便已经拱手交给了我们,而我军不论是去滑州方向,还是濮州方向,那都是黄河沿岸,水军都可以临时为我们送粮,至少三个月内,我军可以确保不会断粮。既然如此,我军就完全可以不顾及葛从周那一路会不会是汴军主力,只要击败濮州这一路汴军,魏博便很有可能发生动摇,一旦魏博改旗易帜,葛从周那一路即便是汴军主力,也是一路死棋,我军一旦回师,反掌可平。”</p>
众人听完,恍然大悟,元行钦一拍脑袋:“哎呀,竟然忘了水军!想不到这水军平时瞧着没啥大用,关键时刻,倒是绝大助力!如此说来,葛从周那边咱们就不必去管了,只消把杨师厚这一路打败,这魏博战事,也就大致了了。”</p>
张训却比元行钦谨慎,迟疑道:“我等平日与水军交流不多,对水军之重要领悟不深,这不奇怪。但朱温前一次便吃了水军的亏,眼睁睁看着大王把濒死的王师范给救了回来,他辖区的关键要地大多都在黄河沿岸,可谓深受水军威胁,此番北渡黄河救援河北,难道也会像我等一般,忘了朝廷水军的存在?”</p>
李曜点了点头:“问得好,所谓用兵谋计,便是要这般从敌人的角度来思考。不错,朱温不大可能忘了朝廷水军的作用,就算他忘了,我们也不能如此设想。只是,尔等还须想想,此刻即便他知道朝廷水军厉害,又有多少办法可想?”</p>
张训哑然,想了想,才点头道:“也是,就算他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顶多……也就是自己多带些军粮,以免粮道被断。对于我军,他却是顾不上、管不着的。”</p>
这时候憨娃儿却无意识地问了一句关键:“那他还分兵两路作甚,有个屁用?”</p>
李曜哈哈一笑:“虽然没什么用,但这主意也不是朱温想得到的,估计还是敬翔的主意。这办法用处虽然不大,想必敬翔也能料到我军会去东南濮州方向围堵杨师厚,那么……如果葛从周那一路根本不去断我军后路,打什么相州、磁州,而是与罗绍威约定,同时出兵来那澶州,然后连同杨师厚,三路大军反而围剿我军呢?”</p>
此言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众将脸色瞬间齐齐大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