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明宫丹凤门外大街依旧车水马龙。
宽阔的天街即将尽头转弯处,有家门面较小的酒肆。丹凤门外所有酒肆都具有浓浓的西域风情,惟独这家,门面简洁素净,里面没有传来喝醉酒客的胡闹大笑,也没有旖旎柔靡的西域舞娘骚嗲的浪歌。一方素淡的蓝色酒幡迎风招展,上书“杏花春”三字。掀开门帘里面是不大的店堂,五张光洁的板桌,每张桌子正中央都摆着一具漆雕竹筷筒。
掌柜在高高的柜台后面不紧不慢地打着算盘算帐,看到酒客进来,掌柜连眼皮都不抬。。喊了半晌,才有伙计慢悠悠地从后门进来招呼客人。
尽管这般怠慢客人,这里生意却着实不差,只因为这里有上好的“杏花春”,据说这酒是移居长安的高人酿造,芳香醇厚,回味悠长。但是每天却只卖两坛,到的晚的酒客只好望酒兴叹。
“杏花春”价格也不菲,每壶一两银子。这里所有的酒壶都是一个规格的刑窑白瓷壶,据说是老板亲自到大唐最著名的刑窑订做的。巴掌长的酒壶,壶口只有小酒盅大小,堪堪可装二两酒。。象牙白的精致酒壶,里面装的是浓稠微红的“杏花春”,倒到刑窑白瓷小酒盅里,那淡红的酒色衬着象牙般白腻的小酒盅,别提有多别致浓艳。再配上这里密制精致小菜——胭脂鹅脯,糟鲥鱼,酒渍萝卜,蜜腌桃花……不要说吃了,一色精美的刑窑白瓷餐具配上这些五颜六色的精致下酒小食,光看看就令人食指大动。因此“杏花春”远近驰名,生意十分之好。
此时接近掌灯时分,每天两坛的“杏花春”早已售罄。。老食客都知道这时候再来已是喝不到“杏花春”,到了这时,生意渐渐清淡,只有零星两桌散客借个地方打尖。不大的店堂里一下子空落下来。伙计靠着墙懒散地站着,掌柜早已不知去向。
从店堂往后走,会发现这小小门面的“杏花春”竟然别有洞天。拉开一扇扣着的白木扉,里面居然是一座占地面积颇大的精舍。花木扶苏,巨树遮天蔽日,还有一道小溪潺潺从房前蜿蜒流到院墙外。
精舍里点着盏灯,两道人影投射到窗纸上,正低声商议着什么,渐渐声音越来越响,二人像是争吵起来。。不多时,一人气呼呼拉开门,走到院子里来,仰头对着深蓝的夜空长长呼出口闷气,像是郁闷到极点。
竟是霜寒叶。她完全改换了装束,看上去就像大唐的小家碧玉。曳地蓝紫织花缎长裙,腰里束着五色丝绦,越发显得杨柳腰细细的。上身穿着浅紫低胸小衣,外面罩着件粉蓝轻纱半臂。如同所有大唐未嫁闺女般梳着杨柳髻,发髻上戴着三五朵鲜艳的珠钏鲜花。。几缕乌黑的散发垂到她坚挺结实的胸膛上,与大唐女儿的丰满虽很是不同,却别有一番韵味。雪白的额上点了一点指头大的红胭脂,看上去如同邻家女儿般鲜嫩天真。
只是此刻她的脸上满是乌云,眉头紧皱,嘴巴高高撅着,不免跟她的装扮很有些不衬。
霜寒叶气呼呼地在院子里兜了三四圈,转身便想进房继续理论。不料长裙和轻纱半臂极为不便,长长拖在地上,她霍然转身,差点被自己的衣服绊了个趔趄,气得她气鼓鼓立刻甩下半臂扔在地上,光着膀子便朝房间里走。。刚走出三五步,又觉得实在不雅——上身只穿着低胸小衣,没有这件半臂,此刻大半上身露在外面,春光乍泄,这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只好转头拾起半臂胡乱朝身上披好。
折腾到这里,她自己的火气也被灭了点下来,深呼吸口气,再次走进房里。
房里正是“杏花春”的掌柜。他大约四十来岁,极其普通的相貌,身材圆圆胖胖,混进大唐人群便会消失在人海里的那种形象。。但是没人知道,他就是东厂驻长安联络点的大档头。
“杏花春”其实是东厂在大唐长安的秘密联络点。所有在大唐的东厂暗探都归这位“掌柜”管。他每天看起来都在柜台后算帐,其实编撰的根本就是只有他和东厂魏忠贤之流才能认识的密码情报。这些情报汇总后被他用暗语编成帐本,然后由东厂专门负责运送情报的马番送回大明。就算被截获,不识货的人看到这些帐本也只会认为不过是普通的帐本。
王掌柜喝了口茶,注视着强压怒气的霜寒叶再次走进房来。。他不禁深深皱起眉头。这位姑奶奶可真是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