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的天气,到了傍晚,天色越发昏暗,偏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崇德殿中,已经燃起儿臂般的巨蜡,将龙座附近照得明如白昼。皇上萧怀瑾依旧坐在案前,手中朱笔不停在案几上堆放着的奏折上写写划划。
荣永年见时辰不早,鼓起勇气凑到萧怀瑾身边,悄声问:“皇上,您看,今晚您去哪位主子那里用膳?”
萧怀瑾摇摇头,道:“现在就传吧,朕在这里用。”
荣永年赶紧应了,随即命敬事房的内侍总管奉上绿头牌。
萧怀瑾随意地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劳敬业,”萧怀瑾声音有些发冷,“朕亲自晋封的晴贵人,因何绿头牌一直不见?”
劳敬业赶紧回答,“回皇上的话,奴才只知晴贵人身有微恙,不宜侍寝,所以绿头牌一直不曾呈上。”
劳敬业说这话的时候,自觉腿都抖了。
萧怀瑾察言观色,也看出些端倪,冷冷地道:“你说的这些,朕是可以命人去太医院查证的。”
劳敬业吓得险些趴在地上,颤声说:“奴才……决计不敢欺瞒皇上!”
荣永年这时候出来打圆场,对萧怀瑾小声道:“皇上,轮值的另外一位,敬事房副总管曾好,也是如此说的。”
萧怀瑾听了,怀疑稍减,但是烦闷未去,一拍龙案道:“都撤下去,朕今天谁都不想见!”
劳敬业赶紧给萧怀瑾磕了三个响头,连滚带爬地退下去,一面退,一面心想,得赶紧通知德妃娘娘,安排几名太医院的太医,来帮他将这谎一起说圆了。
荣永年却知道,皇帝陛下每年到了这前后,都会莫名地发这么一顿脾气。于是他赶紧张罗了传膳,免得再出什么事,触怒龙颜。
昭纯宫前的殿基上,贺长亭咬紧了牙关跪着。
她一头秀发早已被打湿,鬓角的秀发正紧紧贴在她青白色的面颊上,冰冷的雨水正顺着她玉白的颈项一点点地滑到她的衣领里去。
昭纯宫宫中亮着温暖的烛光,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莺语,穆夫人在与交好的几名嫔妃一起斗双陆。刚巧穆夫人赢了一局,输了的嫔妃正笑着高声求饶,穆夫人则大笑着将刚刚赢下的彩头推了出去,悉数分给众人。
昭纯宫里的嫔妃们莫不大喜。
也有人担心地望望跪在殿外黑暗中的贺长亭,再转头看看穆夫人,似乎想要为贺长亭求情。
穆清欢低头,看看自己用蔻朱染得鲜红的指甲,嘴唇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却闪着寒意,说:“煞风景的人的下场,大家都看见了!”
便没有人再敢为贺长亭求情!
这时贺长亭的大半边身子早已冻僵了,膝盖也早已觉不出疼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她也知道,只要自己向里头的人低一低头,说两句讨饶的话,再忍受一两句折辱,或许就能摆脱眼下的苦厄。
可是,那她就不再是那个自尊自爱的贺长亭了啊!
事到如今,贺长亭又有点后悔,她早该听舒望晴的话,不该独自到这昭纯宫里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