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县,所属洛阳府下,水陆通畅,亦无猖匪横行。洛阳行商来往江南之时,此地便是极佳的补给歇脚之处。得益于此,离县近年居民安乐,习武之风渐渐盛行。邱家之人,武行历史已逾百年,在县城本就颇有威望。再加上近年来又崛起了数名年轻才俊,更是使得邱家成了离县的一处武学圣地。白日,多有达官显赫来往,江湖翘楚论剑堂前。
只是,这里已成了一片修罗场。本该在檐下高挂的灯笼落魄地瘫倒在地上,掉落的火焰溅在庭中草木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夏日的蛙鸣失了踪影,十数名护卫倒在地上,颈部都有一道不浅不深的剑痕。那使剑的人像是无力,却又刚好足以收下这些护卫的性命。他们的眼中还带着杀气,想必是一齐冲向对手,却在瞬间被人割开了咽喉。这得是多快的剑?竟能在眨眼间将十数名精壮魁梧的护卫杀死。护卫没有看清那剑如何使出,所以他们死时还带着凛冽的杀气。那些少年翘楚同样没有看清那剑,所以他们死时的表情是那样惊恐扭曲。
黑奇将血迹抹去,把剑收回,转身看着院内的男子。男子两手执剑,紧紧盯着黑奇,大气也不敢出。就连未经人事的孩童也可以看出他在强压内心的恐惧,因为他的双腿一直不受控制地战栗不止。他很想立刻逃走,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这黑衣刺客的对手。但他的骄傲止住了他的想法。作为邱家长子,名动离县的少年天才,他邱落白决不能这样逃走。更何况,蝶仙姑娘还在这里,他怎么能逃?
“你还不走?”刺客轻声问道:“你不是我的目标,现在走,我不拦你,你可以活。”
邱落白终于开口,大喝道“狂徒!在我邱家放肆,还敢这么辱我,今日我必以你项上人头祭我邱家护卫亡魂!”
黑奇摇了摇头,他本不愿取这男子性命,奈何这所谓“翘楚”竟又是一个蠢才。生命可贵,为了一些重要之物,人可以慷慨赴死。这类人,可歌可叹!但如眼下这般为了毫无意义的面子丢了性命,不可怜,更不可惜。然而黑奇还是留手了,邱落白只觉得眼前一晃,再回神时剑已到了别人手中。
黑奇双指在剑身抹过,道∶“剑不错,可惜功夫实在差些。”说罢,黑奇手一甩,剑便插入一株老桃中。邱落白双目失神,已瘫跪在草坪上。若是有剑道大师经过便会发觉∶此人已失去了自信,失去了剑心,若无意外,此生剑道便止步于此了。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黑奇走得很慢,眼前已是一片湖水,湖边是一座小亭。亭中杯盘狼藉,酒水从打碎的坛中流出,沿着桌角滴落在地上。一女子端坐亭中,芊芊玉手轻抚琴弦,哀婉的曲声自指尖传出,和着夜风回响。
风盛了一些,女子放下了琴。
“亭中之人可是蝶仙?”
“不错。”
“蝶仙姑娘今日与诸公子开怀畅饮,夜半未眠,想是当开心愉悦才是。可为何在在下听来,这琴声确是多有哀愁呢?”
“本是乐事,奈何有悍匪窃贼来此,坏了兴致,尔尔。”
黑奇跃入凉亭,抓起一坛已开封的酒,猛灌了一口。女子不言,只是细手却攥了起来。